简介
主角是陈皮的小说《亦天局》是由作者“喜欢花葵的王何”创作的东方仙侠著作,目前连载,更新了184604字。
亦天局小说章节免费试读
陈皮在青泥镇靠倒卖修士药渣维生。
人人都道这泼皮脸厚心黑,却不知他夜里总对着一棵雷劈老槐树说话。
当李屠夫拎着杀猪刀堵门时,陈皮嬉皮笑脸递上一包“壮阳散”:“李爷,药渣里可炼出宝贝了!”
李屠夫半信半疑服下,当夜果真龙精虎猛。
次日全镇皆知屠夫得了仙缘,却无人看见陈皮指间残留的槐树汁液。
更无人知晓,昨夜那株老槐无风自动,将一缕混乱灵气渡入了陈皮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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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泥镇这名字,带着一股甩不脱的泥腥气,仿佛生来就注定要陷在烂泥塘里。
天刚蒙蒙亮,一层灰白色的薄雾裹着镇子,像是给这破落地方罩了件脏兮兮的寿衣。空气里那股味儿,常年不散,混杂着牲口棚的臊臭、陈年淤泥的腐败,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却钻心刺鼻的焦苦——那是镇子西头“聚宝盆”飘出来的。聚宝盆,名字听着阔气,实则是镇上唯一收修士废弃药渣的破院子,几个歪歪斜斜的大池子露天敞着,蒸腾着五颜六色的污浊水汽,终年不息,活像大地生了几个流脓的毒疮。
陈皮就在这脓疮边上刨食。
他蹲在聚宝盆那扇豁了牙的破木门外,背靠着被湿气浸得发黑、长满霉斑的土墙,身上那件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短褂,袖口和领子早就磨成了烂布条。他面前铺着一块同样油腻乌黑的粗麻布,上面分门别类堆着小山似的渣滓:焦黑如炭的根茎碎末,泛着诡异青紫色泽的糊状沉淀,干结发硬、裹着泥灰的块状物,甚至还有些细碎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晶体。这都是他天不亮就守在聚宝盆门口,跟拉渣车的老孙头磨破嘴皮子、又搭上几枚舍不得吃的粗面饼子才“淘”出来的“宝贝”。
手指在冰冷的渣滓堆里快速翻拣,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指尖的皮肤早被各种药性残留侵蚀得粗糙开裂,渗着暗红的血丝,混着黑灰,看着就疼。陈皮却浑然不觉,一双细长眼睛眯缝着,在熹微的晨光里锐利得像淬了毒的针尖,只盯着指尖下的物事。
“啧,又是‘火炼草’的根渣,焦得跟锅巴似的,狗都不闻。”他低声嘟囔,嫌弃地拨开一堆黑乎乎、散发着硫磺味的碎末,指尖沾上一点,捻了捻,“杂质太多,烧心,不值钱……嗯?”动作忽地一顿,两根手指精准地从一堆灰白色、带着鱼腥气的糊状物里,拈出几片指甲盖大小、边缘焦卷却隐隐透出暗金纹路的叶片碎片。
那金纹极淡,混在污秽里几乎难以察觉,但陈皮的眼睛瞬间亮了。他飞快地把这几片“金边碎”拢到麻布一角一个相对干净的小凹坑里,嘴角咧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金线兰’?还是‘龙鳞草’的边角料?管他呢,糊弄糊弄东街那个装模作样、总想炼丹养生的王老财,换半斤肥肉解解馋总够本!”
指尖的刺痛被这点微不足道的“收获”暂时压了下去。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和药渣特有的苦涩,胃里一阵空虚的搅动。目光扫过旁边一堆泛着青绿、带着湿滑粘液的药泥,眉头皱得更紧。那是处理“寒潭藻”的废渣,沾手就一股子刺骨的阴寒,能冻麻半边胳膊。这玩意儿处理起来麻烦,还容易招虫,连收垃圾的老孙头都懒得正眼瞧。
“呸!赔钱货!”陈皮啐了一口,毫不犹豫地把那堆阴冷的青绿色烂泥拨拉到最边缘,像甩掉什么晦气东西。他继续埋头在渣滓堆里,鼻尖几乎要碰到那些散发着各种怪味的秽物,指尖在冰冷黏腻的触感中翻飞,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换来口粮的价值。偶尔挑出一片还算完整的枯叶,或是一小块颜色特殊的结晶,他枯瘦的脸上才会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活人的光亮,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麻木覆盖。生存的刀锋,早已将他打磨得只剩下本能的算计和这副在烂泥里打滚的厚脸皮。
雾气似乎更浓了些,带着湿重的寒意,沉甸甸地压在青泥镇低矮的屋顶和坑洼的土路上。聚宝盆门口蒸腾的药渣臭气,在这湿冷的空气里凝滞不散,愈发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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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彻底沉入西边那片灰蒙蒙的山峦,给青泥镇留下最后一点惨淡的余晖,随即就被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吞噬。镇子里零星亮起的几点昏黄油灯光,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衬得四下里更加死寂、空洞,像是遗落在无边旷野里的几粒萤火。
陈皮瘦长的影子被拉得变形,鬼魅般贴在地上,随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摇晃。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小瓦罐,罐口用油纸和破布严严实实地封着,罐身冰冷。里面是他今天在聚宝盆门口刨食一天的“精华”——几片带金纹的叶子碎片,一小撮泛着微弱灵光的粉末,还有几块颜色还算鲜亮、没被彻底烧透的根茎疙瘩。这点东西,就是他明早去东市碰运气的本钱。
他没有回自己那个四面漏风、比狗窝强不了多少的破棚屋,而是拐进了镇子最北头、靠近乱葬岗的一条荒僻死胡同。胡同尽头,孤零零地立着一株老槐树。这树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粗壮得惊人,要三四人才能合抱。树皮黝黑皲裂,布满深深的沟壑,如同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最触目惊心的是树干朝北的一面,从上至下,一道焦黑的巨大裂痕贯穿了树身,边缘翻卷,露出里面同样焦炭化的木质。那是很多年前一场惊天动地的雷火留下的印记,几乎将这老树劈成两半。
雷劈木,在俗世传说里是辟邪的圣物,可在这灵气匮乏、修士都懒得踏足的青泥镇,它只是一株丑陋、狰狞、散发着沉沉暮气的死木。连镇上最顽劣的孩子,都不愿靠近这阴森的地方。
陈皮走到树下,脚步放得极轻。他放下瓦罐,背靠着那冰冷粗糙、带着雷火焦糊味的树干缓缓坐下,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白日里戴了一整天的、名为“泼皮陈皮”的面具。白日里那份刻在脸上的市侩、狡黠和满不在乎的惫懒,此刻像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
他仰起头,目光穿透老槐虬曲盘绕、光秃秃的枝桠,投向墨蓝色天幕上几颗疏淡的星子。夜风呜咽着掠过树梢,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碎响,像无数细小的鬼魂在窃窃私语。
“老伙计,”陈皮的声音干涩沙哑,低得几乎被风声吞没,像是在对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今儿又刨了一天,眼都快瞎了,就摸到这点玩意儿。”他拍了拍身边的瓦罐,发出沉闷的声响,“够换几个粗饼子?还是半块下水的肉?呵……”
他顿了顿,身体更深地陷进树干嶙峋的沟壑里,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属于活物的支撑。
“聚宝盆那味儿,闻一天,脑子都木了。李屠夫家的婆娘又在哭嚎,准是那屠夫喝了马尿回来撒疯……东街王老财家的狗,吃得比人都油光水滑,见了穿破衣的就龇牙……”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镇上的琐碎,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
“有时候真想……”陈皮的声音低下去,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真想一把火点了这鬼地方,烧得干干净净,连我自己一块儿……省得在这烂泥塘里打滚,跟蛆虫抢食……”
夜风骤然大了些,卷起一股呛人的尘土,扑了他一脸。陈皮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把后面更绝望的话咽了回去。他沉默下来,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黑暗中,他靠着那株死气沉沉、被天雷劈裂的老树,像一尊同样失去了生气的石像。烂泥塘里的日子,没有尽头,只有日复一日的窒息和下沉。他对着这株死树倾吐的,是沉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细看的淤泥。
不知过了多久,陈皮动了。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把生锈的、只有巴掌长的小刀。刀锋钝得厉害,在昏暗的光线下毫无光泽。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摊开在冰冷的夜气里。那只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深深浅浅的裂口,污垢嵌在皮肤的纹理里,洗也洗不掉。
没有犹豫,陈皮用那钝刀锋,对着自己左手食指的指尖,狠狠一划!
没有想象中皮开肉绽的利落,钝刀切割着粗糙的皮肤,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股暗红色的血珠,极其缓慢地从割开的皮肉里渗出来,凝成一颗浑圆、粘稠的血珠,挂在指尖,像一颗沉甸甸的、不祥的暗红玛瑙。
陈皮举起流血的手指,凑近老槐树那道最深的焦黑裂痕深处。借着微弱的星光,能看到裂痕底部,靠近树根的位置,树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融化又凝固的琉璃状,颜色深紫近黑,隐隐透着一丝被禁锢的、混乱的暗红流光,如同凝固的淤血。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指尖那滴饱含生机的血珠,滴落在那片深紫色的琉璃状树皮上。
“嗒。”
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响。
血珠落下,瞬间就被那片深紫琉璃般的树皮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几息之后,那片深紫色的区域,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水面的涟漪,随即,裂痕深处,一丝比头发丝还细、近乎透明的淡青色树液,极其缓慢地、极其吝啬地,从琉璃质地的边缘渗了出来。
陈皮屏住呼吸,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贪婪的光。他迅速低下头,伸出舌头,像一只在沙漠里濒死的蜥蜴舔舐晨露,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地,将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淡青色汁液舔舐干净。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草木清香却又夹杂着雷霆暴虐余韵的气息,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随即化作一道冰线,顺着喉咙直坠而下!所过之处,沉寂的经脉像被无数冰冷的细针狠狠扎刺,又像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撕扯、搅动,一股混乱、暴戾、近乎毁灭的气息在他体内左冲右突!
“呃……”陈皮猛地绷紧了身体,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额头瞬间布满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里火辣辣地疼,仿佛吸进去的不是空气,而是烧红的铁砂。
这痛苦如此熟悉,又如此难熬。但他枯槁的脸上,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起一丝近乎疯狂的、扭曲的执着。只有这株被天雷劈过、不知为何残存下一丝混乱生机的老槐,才能给他这泥潭里的蝼蚁,带来一点点能撬动命运的、带着剧毒的“力气”。
他死死咬着牙,忍受着经脉里翻江倒海的混乱撕扯,靠着冰冷的、焦黑的树干,等待着这一波非人的折磨过去。夜色如墨,将他单薄颤抖的身影和那株狰狞的老槐,一同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