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王爷,小妹年幼,不便客居,还请让我带回家去。”越瑀脸若冰霜,面对坐在花厅间的李玄英,沉沉开口。
他语气不善,李玄英也不生气,毕竟此事是他做的不对。
可现在不是他不放人,是他祖母老王妃舍不得放人。
这几日来,老王妃同这小儿相处的极好,于是给姚氏去了一封信请许她将女儿多留几日,得了应允,谁知道越瑀性子倔直接打上门来。
老王妃是明理之人,知道是自己孙儿愧对人家,便打发他来应付,自己躲到后院享受天伦清闲去了。
“小珵儿,去瞧瞧余嬷嬷在哪里。”
越珵晃晃悠悠在特地铺好的厚毛毡上走, 圆圆的眼睛四处看,听见老王妃讲话,扭头看她。
老王妃满目慈和,特地模仿了招孩子的语调,“你替婆婆看看,余嬷嬷是不是躲在柱子后边啊。”
余嬷嬷心领神会,在柱子后面故意发出些响动。
越珵手扶在柱子上,慢悠悠的绕到后头,见了假装躲着的余嬷嬷,笑的露出几颗小米牙。
她小小的人儿,站都站不稳却一边跺脚一边拍手,乐的得意极了。“这里!这里!”
“哎呀!真棒!到婆婆这里来啊,乖囡囡,怎么这么聪明,叫婆婆好好抱一抱!”老王妃看见她笑只觉得日头都好了,小孩子明朗,老人家没有不爱的。
一口一个婆婆,似乎真是祖孙两个了。
年过花甲,膝下儿孙凋零,只有李玄英一个独苗苗,偏他又是个不争气的。
老王妃抱着小越珵,看她窝在她腿上犯困,均匀的打起小呼,头上软软的头发随着窗外吹到里头的风飘飘散散扫过她的手臂,心里又是喜欢又是遗憾。
可恨她没这么个孙女。
不过想想李玄英说的话,也并非不可行。
老王妃地位尊崇,在这陪都全城各种高门女眷中也是说一不二的,她老了,膝下寂寞。
收个义孙女怎么了。
老王妃想通了这一关窍,笑容越发灿烂,等到越瑀把小越珵抱走,又修书一封直抵越府。
信还没递到老侯爷老夫人手上,越峥已经从门房那里接到了消息。越峥听见“越珵”这个名字,已经有些模糊,只知道是大女儿,却记不大清楚样子了。
他与姚氏的隔阂致使他也不大愿意亲近这个孩子。
此时虽然也欣喜于她有这样的福运,又不免想起他的小女儿,他几天前才去看过一次。虽然也是好吃好穿,终究比不得珵儿住的用的气派。
越峥心里有些不满,但碍着老侯爷的约束就没说些什么。再看了一眼这封信,那股子不适感便又出现了。
当即便面含怒气走到正院。
姚氏出去赴宴,越珵什么也不知道正趴在地上傻乐呢,这可给越瑀气的够呛。
“小没良心的,到人家家里也那么开心。”
越瑀从老王妃身边的余嬷嬷手上接过她时,她还拿着人家给她玩的铜铃铛不撒手呢,简直乐不思蜀了。
越瑀抱她回去的路上,几次都想狠狠的拍一下她的笨脑袋,手刚抬起来又放下,终归没忍心,让人给她检查身上有没有哪儿磕了碰了。
见到她确实没有伤,才放心的把她放到毯子上爬,自己便在一旁看着她自娱自乐防止她撞到椅子。
越峥进来时便见着这一幕,出人意料的,他觉得这兄妹相和的场面分外刺眼。尤其是每每回忆起大夫说芩姨娘不会再有身孕的话,他就心疼芩姨娘和那个可怜的小女儿。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漠的一声呵斥脱口而出。
越瑀突然回头,看到他站在门口,正要行礼。
越峥却并不准备给他开口解释的机会,“读你的书去,怎么你不用考学么,天天围着你妹妹转成何体统!你母亲纵容你是她妇人眼皮浅,你以为自己也是妇人,也不用读书识礼吗!”
越瑀见到他这样越说越怒不可遏,最后一点想解释的心思也没有了。他往外走去,心里还是挂念着越珵。
父亲还是很宠爱阿珵的,应当不至于对她发火吧。
越峥教子极严苛,越瑀多年受苛责终究有点怕他的,何况屋子里还有婆子丫头,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见他出去了,越峥最后一点火气也没处发了。
越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有些懵,也不玩从老王妃那里顺回来的玉葫芦了,呆呆的坐在地上看这个身材高大一身威严的男人。
越峥也看向她,那懵懂的眼神看得他有些心软,却又瞬间被那种不适感所替代。
她长得,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越峥这么想,也确实这么做了,他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哼了一声走了。
也许是父女间的心灵感应,越珵格外明显的感觉到——他不喜欢自己。
委屈,真的很委屈。
姚氏见到她的时候,会满脸笑意的喊她名字;哥哥见到她的时候,会抱她摸她的小脸;两个婆婆会拿玉坠子玉葫芦逗她。
那个才叫喜欢。
爹爹,不喜欢我。
越珵的眼睛一下子蓄满了委屈的眼泪,大声哭起来。
小丫头手足无措,赶紧跑出去叫紫芙来,紫芙匆匆跑进来,就见到小姐哭得叫人痛心极了,眼泪沾湿了一大片衣襟。
立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抱到怀里晃她,“哦不哭,乖小姐不哭哦,奴婢给您打络子看。”又使了个眼色叫另一个小丫头出去拿线筐子。
她听见老爷突然来了心里就觉得不好,这个点儿来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再一问守门的婆子说是老爷脸色不好看,就心里一咯噔,果然还是坏了事。
紫芙心里轻啐了越峥一口。
姚氏一回来便听说了,一掀帘子,进去看见女儿睡在摇床里,皱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生的样子,小小一张脸上还有干了的泪痕。
一瞬间心如刀绞,恨不得活剥了越峥。
“他在我院儿里摆什么威风,无非觉得我苛待了他女儿,我仁至义尽,自认尽了作为主母的本分,他还想要怎样。”
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拿她的女儿撒气,姚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将珵儿同这个所谓的父亲区分开,只觉得火气灼得她心口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