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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扇的嗡鸣声如同垂死病人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低沉的震动都敲打在林简紧绷的神经上。那台本该是电子垃圾的MacBook Pro,A面金属外壳的温度正以可感知的速度攀升,透过贴纸传来灼人的热意。

热浪灼烤着指尖,屏幕里康熙那只按在银色铝箔药板上、青筋微凸的手,更是散发着无形的、冰寒刺骨的威压。那张画着圆珠笔芯草图的质问纸条,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林简几乎握不住。

坦白?还是撒谎?

坦白自己是三百年后的人?康熙会信吗?信了之后呢?一个洞悉未来、掌握“仙药”的“异人”,对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而言,是祥瑞?还是必须抹除的变数?林简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暴露了“未来人”的身份,最好的结局是被永远囚禁,成为康熙专属的“药匣子”和“预言机”,最坏……他不敢想。帝王心术,深不可测,尤其是一个已经洞悉了部分真相的帝王。

撒谎?编造一个离奇但符合“古人”认知的故事?说这药和那笔芯都是“海外仙山”或者“域外奇人”所赠?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简掐灭了。太苍白了!康熙不是傻子,他手里有实物证据(笔芯),他经历过不止一次“异常物品”的出现(否则无法解释笔芯的存在),他早已起了疑心。一个拙劣的谎言只会火上浇油,彻底坐实他的“不轨”之心。

冷汗顺着林简的鬓角滑落,滴在滚烫的笔记本外壳上,发出轻微的“滋”声,瞬间蒸发。时间不多了!电脑随时可能自燃,康熙的耐心显然也濒临极限。那张纸条上冰冷的“钦此”二字,如同最后的通牒。

“通玄院!”

这三个字如同闪电般劈开林简混乱的脑海!这是他唯一掌握的、康熙可能不知道或者不完全掌控的关键信息!那个倒映在神秘器物上的门匾!那个可能与钦天监、与这个诡异通道息息相关的核心地点!

这是唯一的筹码!唯一的转机!

赌了!

林简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他猛地将那张质问纸条拍在滚烫的电脑旁边,双手如同抽筋般,以最快的速度、近乎砸的方式敲击着键盘!他不再顾忌措辞是否恭敬,不再考虑后果,只想在电脑彻底崩溃或康熙彻底失去耐心前,把这唯一的信息砸出去!

“陛下息怒!此物(指草图笔芯)臣亦不知其详!然臣于窥探此‘镜’(指电脑屏幕)时,曾见一奇景!于一深色器物倒影中,窥得一门匾,上书三字——通玄院!此名讳臣前所未闻,心惊胆战!陛下可知此‘通玄院’为何地?此物倒影门扉,是否与陛下所言之‘时辰谬误’及‘钦天监’有关?臣惶恐万状,唯此发现,不敢隐瞒!万望陛下明察!”

文字在文档上飞速跳出,带着林简孤注一掷的颤抖和强烈的求生欲。他甚至顾不上检查错字,手指狠狠砸下回车键!

嗡——!

几乎在文字消失的瞬间,电脑的风扇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哀鸣!屏幕亮度骤然提升到刺眼的程度,随即又剧烈地明灭闪烁!屏幕中心,那个显示着康熙书房的“窗口”影像,如同信号极差的电视画面,疯狂地扭曲、撕裂、出现大片的雪花噪点!

“糟了!”林简魂飞魄散,猛地向后弹开!他眼睁睁看着那滚烫的笔记本外壳缝隙里,冒出了一缕极其细微、却带着不祥焦糊味的青烟!

完了!要炸了!

林简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就想扑过去拔电源,但身体却僵在原地,恐惧让他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屏幕上那疯狂扭曲、濒临崩溃的影像,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按住!所有的噪点、撕裂、闪烁,在极短的时间内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强行“抚平”!画面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速度重新稳定下来,清晰度甚至比之前更胜一筹!

那只按在铝箔药板上的、属于康熙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收了回去。画面中一片死寂。

林简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出。他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赌对了吗?康熙……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吗?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电脑外壳的温度似乎不再攀升,那缕青烟也消失了,风扇的嗡鸣声降低到了几乎不可闻的程度,仿佛刚才的濒死挣扎只是一场幻觉。但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焦糊味,提醒着林简刚才的危险有多么真实。

就在林简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屏幕里的景象终于有了变化。

不是纸条。也不是那只手。

而是画面本身开始移动!

这一次,不再是林简误触触摸板引发的涟漪,而是整个“镜头”视角,平稳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向左平移!

书案的一角滑出画面,取而代之的,是林简之前惊鸿一瞥、放着头孢药瓶和那神秘深色物体的矮几!镜头稳稳地停在了这里。

矮几上,那个深色的、表面光滑如镜的物体(现在看得更清楚了些,像是一个底座被打磨抛光的黑色石墩,材质不明)被清晰地呈现在画面中央。旁边,就是那个撕掉了一半标签的空头孢药瓶。

康熙在用这种方式回应他!告诉他,他看到了!他知道了“通玄院”!

林简的心跳如擂鼓。

紧接着,画面再次移动!这一次是向下!视角压低,聚焦!

画面清晰地显示:在矮几下方,靠近桌腿的地毯上,静静地躺着那只引发康熙震怒的、用光的圆珠笔芯!金属的笔头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微光。

康熙没有移除它!他故意把它展示给林简看!这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证据在此,你的解释,朕在听!

林简感觉喉咙发干。康熙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他是在等待林简更详细的解释?还是在判断“通玄院”信息的真伪和价值?

就在这时,屏幕边缘,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再次出现。但这一次,它没有去拿纸条,而是伸向了矮几上那个深色的石墩!

手指轻轻拂过石墩光滑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片刻后,那只手离开了石墩,却拿起了旁边矮几上放着的一卷空白宣纸和一支毛笔。手的主人似乎沉吟了一下,然后,笔走龙蛇,快速在宣纸上书写起来。写完后,并未卷起,而是直接将写满字的宣纸,从屏幕“里面”塞了出来!

不是纸条,是整整一大张宣纸!

宣纸飘落在键盘上,带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特有的气息。

林简的心脏几乎停跳。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宣纸捧起,展开。

纸上不再是工整的楷书或狂放的行草,而是一种更加迅疾、甚至带着几分凌厉的草书,墨迹淋漓,力透纸背,每一个转折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通玄院?尔竟能窥得此名?!”

“此物乃‘影鉴’,唯置于特定方位,方可映照‘通玄’之门。非机缘巧合,绝难窥见。卿……机缘不小。”

“此院,乃朕之下,独掌于钦天监监正之手之秘所!专司天象异动、时空涟漪之究察!尔所见‘时辰之谬’,根源或在于此!”

“然,此院近年行事诡谲,所报天象多有乖谬,朕心疑之久矣!‘勿信钦天监’,正源于此!”

“尔所见之‘异物’(指笔芯),恐亦出自彼辈之手!私相授受,勾连异域,其心可诛!”

“卿既有机缘窥得‘通玄’,又身负‘仙药’异能,当为朕之耳目!”

“即刻详查‘通玄院’之秘!其架构、主事者、近年所行之事,尤其与‘异物’、‘异象’相关者,巨细靡遗,速速报来!”

“若有所获,朕不吝裂土封侯之赏!若敢欺瞒或怠惰……”

“天涯海角,朕必令尔神魂俱灭!勿谓言之不预也!”

“钦此!”

落款处,不再是“康熙宸翰”的闲章,而是盖上了一方更大、更显赫、透着无上威压的鲜红印玺——“皇帝之宝”!真正的传国玉玺印迹!

裂土封侯!神魂俱灭!

八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简的灵魂上!巨大的诱惑与极致的威胁,如同冰与火的狂潮,瞬间将他吞没!

康熙的回复,信息量爆炸,彻底坐实了林简的猜测!

通玄院存在且极度机密:直属钦天监监正,专门研究时空异常(“天象异动”、“时空涟漪”),是“时辰谬误”的根源所在!康熙对其早有怀疑(“所报天象多有悖谬”)。

钦天监监正嫌疑巨大:康熙明确将“私相授受,勾连异域”(指传送现代物品)的罪名指向了通玄院,矛头直指其掌控者——钦天监监正!

林简被“招安”为暗探:康熙利用林简能“窥见”通玄院(虽然林简只是看到了倒影)和拥有“仙药”(连接现代)的特殊性,直接下达了间谍任务!要求他调查通玄院内部,重点是人员架构、近年活动(尤其涉及异常物品和现象)。

胡萝卜与大棒:完成任务,裂土封侯(虽然对现代人虚无缥缈,但代表了康熙能给出的最高承诺);任务失败或欺骗,则是形神俱灭的终极威胁!甚至动用了“皇帝之宝”彰显决心!

林简捧着这张重逾千斤的宣纸,双手抖得如同筛糠。他感觉自己被卷入了一场三百年前的宫廷权力倾轧和时空研究的血腥漩涡中心!一边是深不可测、掌控时空秘密(至少部分掌控)的通玄院和神秘的监正;另一边则是生杀予夺、要求他做卧底的康熙大帝!无论哪一边,碾死他都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而他自己这边,还守着一个随时可能自燃的“时空炸弹”!

“查……我怎么查?”林简看着纸上那些凌厉的草书,欲哭无泪。他一个三百年后的现代人,隔着电脑屏幕,怎么去调查清朝一个绝密机构的内幕?难道靠百度吗?他连现任钦天监监正叫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他绝望之际,目光扫过康熙旨意的最后一句“速速报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火般窜起!

既然康熙能通过这个通道给他送纸条、送田黄印,那他能不能……给康熙发送“资料”?比如……历史文档?电子书?甚至……网页截图?

这个通道,除了传递实物和纸条文字,是否能传递更复杂的“信息”?

这个想法让林简的心脏狂跳起来!如果可行,这或许是他唯一的生路!也是完成这个不可能任务的唯一方法!

他顾不上电脑还在发烫,也顾不上康熙是否还在“线”上等待。他猛地扑到电脑前,手指因为激动和恐惧而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打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里,他输入了关键词:“清朝 康熙年间 钦天监 监正”。

页面迅速跳出结果。他点开一个相对权威的历史资料网站链接。

屏幕上显示:

钦天监:清代掌管天文、历法、气象、漏刻(计时)的中央机构。

康熙朝历任监正(部分):

南怀仁 (Ferdinand Verbiest):比利时传教士,康熙八年(1669年)至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任钦天监监正。精通天文历法,深得康熙信任,主持编纂《康熙永年历法》,铸造天文仪器。卒于任上。

安文思 (Gabriel de Magalhães):葡萄牙传教士,继南怀仁后短暂代理监正事务,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正式接任?存疑,史料记载模糊。

闵明我 (Philippe-Marie Grimaldi):意大利传教士,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至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任监正?同样存在任期争议。

纪理安 (Kilian Stumpf):德国传教士,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后接任?具体任期不明。

注: 康熙中后期,钦天监监正一职多由西方传教士担任,但因史料记载疏漏及政治因素,具体任期更迭存在诸多模糊地带。尤其康熙四十年(1701年)至康熙五十年(1711年)这十年间,监正人选争议最大,几无确凿史料可考,被视为钦天监历史上最扑朔迷离的时期之一。 有野史传闻称此期间监正或为秘密委任的本土术士,但无实证。

林简的目光死死盯在最后那段加粗的注释上!康熙四十年至五十年!监正人选扑朔迷离!野史传闻本土术士!

时间对上了!康熙现在是哪一年?林简之前没注意,他赶紧看向纸条上的落款时间(如果有的话),可惜,无论是之前的纸条还是这张圣旨般的宣纸,康熙都只盖印,未写具体年月!但从他索要抗生素治疗咳喘(康熙晚年确实有此症)以及字里行间的威势推断,很可能就是在这个时间段内!

而通玄院,这个研究时空异常的秘密机构,恰恰就存在于这个监正身份最模糊、最神秘的时期!

一股寒意夹杂着兴奋席卷林简全身。这个“本土术士”的传闻,会不会就是指通玄院真正的掌控者?一个隐藏在传教士名头下的、精通秘术的“监正”?

他需要更具体的资料!关于通玄院本身的!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尝试着在搜索框输入:“清朝 通玄院”、“康熙 通玄院”、“钦天监 秘密机构”……

结果不出所料,一片空白。正史、野史、学术论文……没有任何关于“通玄院”三个字的记录!它就像从未存在过,彻底湮灭在历史尘埃中。

林简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既然是绝密,怎么可能留下公开记录?

“怎么办?难道要告诉康熙,我查不到?”这个念头一起,林简仿佛就看到了“神魂俱灭”四个大字在眼前放大。

不!还有机会!

林简的目光死死盯住屏幕上关于“康熙四十年至五十年钦天监监正存疑”的那段文字。既然查不到通玄院本身,那就查这个时间段内与钦天监有关的、所有异常的事件!尤其是那些无法解释的、可能涉及“时空涟漪”或“异物”的事件!把这些汇总起来,作为“调查结果”报上去!至少证明他在努力查!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疯狂地敲击键盘,在多个历史数据库和野史笔记中搜索关键词:“康熙 钦天监 异常”、“康熙年间 天象异变”、“康熙朝 未解之谜”、“康熙 异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脑的风扇又开始发出低沉的、不祥的嗡鸣,外壳温度再次升高,焦糊味若隐若现。林简心急如焚,汗水浸透了衣服,手指在滚烫的键盘上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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