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命桥头,死寂无声。
冰冷的白骨桥身横跨虚空,桥下是翻涌着灰白色雾气的无尽深渊,雾气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哀嚎的残魂虚影沉浮。桥面覆盖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脆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与……凝固的绝望。
陆九渊抱着小石头,踉跄着从暗红的漩涡中跌出,重重落在冰冷的桥面上。玄黄鼎虚影在身后剧烈闪烁,光芒黯淡,鼎身上三道幽黑的爪痕如同狰狞的伤疤,丝丝缕缕的死气依旧在顽固地侵蚀着玄黄光芒。他喉头一甜,一口暗金色的鲜血喷在霜地上,迅速冻结成冰晶。
“石头!”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嘶哑着嗓子呼唤。怀中的小石头,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胸口被星核碎片爆炸的冲击波撕裂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焦黑碳化,残留的狂暴星辰能量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脆弱的生机。他瘦小的身体冰冷僵硬,脸色青灰,嘴唇乌紫,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一息尚存。
“娲皇……血……”陆九渊眼中血丝密布,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山河社稷盘碎片!青铜罗盘中心,那枚泪滴状的金色水晶光芒黯淡,但依旧散发着温润的暖意。他颤抖着将罗盘按在小石头血肉模糊的胸口,试图引动其中蕴含的娲皇创生之力!
嗡——!
山河社稷盘微微震动!金色水晶亮起一丝微光!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带着悲悯与守护意志的暖流,缓缓注入小石头体内!焦黑的伤口边缘,一丝微弱的生机被艰难地唤醒,新生的肉芽以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蠕动,试图弥合那恐怖的创伤。但……太慢了!杯水车薪!那侵入体内的狂暴星辰能量如同肆虐的毒火,疯狂反扑!新生的肉芽瞬间被灼烧、碳化!小石头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气息更加微弱!
“不够!不够啊!”陆九渊目眦欲裂!玄黄骨疯狂搏动,试图催动玄黄鼎的熔炼之力强行炼化星辰能量!但玄黄鼎自身受损,鼎内真火萎靡,面对这股源自星辰本源的狂暴能量,如同螳臂当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石头的生命之火在星辰毒火的灼烧下,一点点黯淡下去!
“十万年寿元作柴,焚尽此身魂光,自有幽途引魂使,为汝收殓残烬余灰。”一个冰冷、清冽、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碎冰落入死水,在陆九渊身后响起。
秦裳!
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桥头那座歪斜的石碑旁。素白的长袍在虚空中无风自动,覆眼的白纱紧贴鼻梁,勾勒出冰冷的轮廓。肩头仅剩的两只报死鸟,幽红的眼眸如同凝固的熔岩,死死锁定着奄奄一息的小石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尘埃的漠然。她苍白近乎透明的指尖,正把玩着一缕缠绕在指间的、散发着微弱星光的暗红丝线——正是连接着小石头魂魄的命丝!丝线末端,那点代表小石头生命之火的微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救他!”陆九渊猛地转身,暗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秦裳,声音嘶哑如同砂轮摩擦,“我知道你能救他!悬命人!悬命桥上,命皆有价!你要什么?!说!”
秦裳覆纱的面容微微侧向他,仿佛在“看”着他眼中的疯狂与绝望。她指尖缠绕的命丝微微收紧,小石头的气息瞬间又微弱了一分。
“价?”她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嘲弄,“他的命,早已标价。悬命桥上,凡骨如尘,魂轻似絮。他之命格,微如萤火,燃尽不过瞬息。纵有娲皇遗物吊命,亦不过苟延残喘,徒增苦痛。不如……就此了断,归于虚无。”
“放屁!”陆九渊怒吼!玄黄骨爆发出凶戾的咆哮!断脊剑在臂骨深处嗡鸣震颤!他一步踏前!脚下桥面霜晶炸裂!“他是我的兄弟!他的命!我说了算!你要价!老子给!只要你能救他!”
“兄弟?”秦裳似乎微微偏了偏头,覆纱下仿佛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情义?不过是……凡俗蝼蚁……自缚的枷锁……可笑……”
她指尖轻轻一弹!那缕缠绕着小石头命魂的暗红命丝猛地一颤!小石头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抽气声!生命之火瞬间黯淡到极致!
“住手——!!!”陆九渊目眦欲裂!玄黄鼎虚影猛地一震!鼎口漩涡瞬间成型!一股狂暴的吞噬之力轰向秦裳!他要强行夺回命丝!
嗡——!!!
秦裳肩头一只报死鸟幽红的眼眸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冻结时空的冰狱屏障瞬间在她身前凝结!玄黄鼎的吞噬之力狠狠撞在屏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屏障剧烈波动,冰屑飞溅!却未能撼动分毫!
“不自量力。”秦裳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她另一只手缓缓抬起,对着陆九渊隔空一点!
嗤——!!!
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绝对禁锢气息的暗红光线,如同毒蛇般瞬间射向陆九渊眉心!光线所过之处,空间凝固!时间仿佛都为之停滞!
“吼——!”陆九渊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玄黄骨力量催动到极致!断脊剑瞬间出现在手中!赤红剑芒暴涨!朝着那禁锢光线狠狠劈下!
锵——!!!
金铁交鸣般的爆响!断脊剑剧烈震颤!剑锋与暗红光线僵持!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绝对奴役意志的恐怖力量,顺着剑身疯狂涌入!试图冻结他的神魂!禁锢他的肉身!玄黄骨爆发出愤怒的尖啸!浩瀚的熔炼意志疯狂对抗!陆九渊身体剧震!虎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剑柄!他死死咬牙,一步不退!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救他!否则……老子拆了你这座破桥!”他喉咙里滚出沙哑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秦裳覆纱的面容似乎微微一顿。她“看”着陆九渊那双燃烧着疯狂与不屈的暗金眼眸,指尖缠绕的命丝微微松了一丝。小石头痛苦抽搐的身体稍稍平复,但气息依旧微弱如游丝。
“他的命,悬于一线。寻常手段,无力回天。”秦裳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唯有一物,可逆生死,夺造化。”
“什么?!”陆九渊瞳孔骤缩!
“噬星饕餮口中……那枚……即将被彻底吞噬的……星核碎片!”秦裳的指尖,遥遥指向悬命桥外,那片死寂的虚空深处!那里,噬星饕餮那如同行星般的恐怖轮廓正在缓缓移动,巨口开合间,吞噬着无尽的陨石与空间碎片!“星核碎片,蕴含星辰本源生机,更沾染了一丝……娲皇遗泽。以此物为引,山河社稷盘为炉,或可……重塑其心脉,驱散星辰毒火!”
星核碎片!在噬星饕餮口中!
陆九渊的心脏猛地一沉!那恐怖凶兽的威压,他刚刚亲身经历过!那是足以碾碎星辰的绝对力量!从它口中夺食?无异于自寻死路!
“噬星饕餮……非此界生灵……其力……可碎星辰……”秦裳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凭你……十死无生。”
绝望!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但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小石头,看着那张青灰的小脸上残留的痛苦,陆九渊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点燃!
“我去!”他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告诉我!怎么拿!”
“悬命桥上,交易需契。”秦裳覆纱的面容转向他,指尖缠绕的命丝再次收紧了一分,小石头的气息又微弱了一丝。“十万年寿元作柴,焚尽汝身,吾为汝开一线生机,引你入饕餮腹地,取那星核碎片!契成,则他活。契毁,则……灰飞烟灭!”
又是十万年寿元!焚身之契!
陆九渊身体猛地一僵!玄黄骨深处传来尖锐的警告!断脊剑的凶戾剑意剧烈波动!这契约,是真正的卖身契!一旦签下,他的命,将彻底被秦裳掌控!十万年寿元燃尽之日,便是他魂飞魄散之时!而秦裳……她只是“开一线生机”,能否拿到碎片,能否活着回来,全凭他自己!这是赤裸裸的阳谋!用他的命,去赌小石头的命!
“怎么?不敢?”秦裳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情义……终究敌不过……蝼蚁贪生……”
“闭嘴!”陆九渊猛地抬头!暗金色的瞳孔中,疯狂、挣扎、不甘、决绝……种种情绪如同熔岩般翻滚!最终,尽数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他死死盯着秦裳覆纱的面容,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中挤出:“契……我签!”
“明智。”秦裳指尖微动。缠绕着小石头命魂的暗红命丝缓缓松开,小石头的气息稍稍平稳,但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她抬起那只苍白的手,指尖隔空对着桥头那座歪斜的石碑轻轻一点!
嗡——!!!
石碑表面,那一道深刻扭曲、如同毒蛇盘踞的猩红血痕,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血光冲天而起,在虚空中交织、缠绕,化作一道由无数暗红符文构成的、散发着不祥与禁锢气息的——契约符文!符文中心,一个燃烧着血焰的“契”字,如同恶魔之眼,死死锁定着陆九渊!
“以血为引,以魂为凭。”秦裳冰冷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签!”
陆九渊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着绝望的寒意。他缓缓抬起右手,断脊剑锋锐的剑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左手掌心!
嗤——!
皮肉撕裂!暗金色的血液瞬间涌出!他没有丝毫停顿!沾满鲜血的手掌,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按向虚空中那道燃烧的契约符文!
就在他手掌即将触及符文的刹那!
嗡——!!!
异变陡生!
他怀中,那块紧贴着小石头胸口的山河社稷盘碎片,中心那枚泪滴状的金色水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金芒瞬间笼罩了小石头!一股浩瀚、悲悯、带着创生与守护意志的娲皇气息轰然爆发!
与此同时!小石头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无上的召唤!竟猛地一跳!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星辰脉动般韵律的奇异波动,从他残破的身体深处传递出来!这股波动,竟与悬命桥外,噬星饕餮巨口深处,那枚即将被吞噬的星核碎片……产生了跨越虚空的……共鸣!
“嗯?!”秦裳覆纱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她肩头的报死鸟发出急促的尖啸!指尖缠绕的命丝剧烈震颤!她猛地“看”向小石头!覆纱之下,仿佛有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穿透!
“星核……共鸣?!他……是……娲皇遗脉?!”秦裳冰冷的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陆九渊也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怀中沐浴在金光中的小石头!那微弱却坚韧的星辰共鸣波动,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娲皇遗脉?石头?这怎么可能?!
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
“契——!!!”陆九渊眼中厉色一闪!沾满暗金血液的手掌,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按在了虚空中的血契符文之上!
轰——!!!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寒冰!契约符文血光爆射!无数暗红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瞬间缠绕上陆九渊的手臂!疯狂地钻入他的皮肉!烙印在他的骨骼!侵蚀他的神魂!一股冰冷、粘稠、带着绝对奴役意志的契约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蔓延全身!玄黄骨爆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尖啸!断脊剑的凶戾被强行压制!玄黄鼎虚影剧烈震荡!鼎身上那三道幽黑爪痕在契约之力的侵蚀下,死气瞬间暴涨!
十万年寿元作柴!焚身之契!成!
“呃啊——!!!”陆九渊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颤抖!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道暗红的契约魔纹!如同燃烧的锁链!深入骨髓的剧痛与灵魂被禁锢的冰冷感,让他几乎昏厥!
“契成。”秦裳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她指尖缠绕的命丝彻底松开。小石头沐浴在娲皇金光与星辰共鸣中,气息虽然依旧微弱,但那股星辰毒火的侵蚀似乎被暂时压制住了,生命之火稳定下来,不再摇曳欲熄。
她覆纱的面容转向陆九渊,指尖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边缘流淌着暗红血光的空间裂缝,无声无息地在悬命桥外撕裂开来!裂缝另一端,赫然是噬星饕餮那如同深渊般的恐怖巨口内部!粘稠的黑暗、狂暴的空间乱流、以及……在那黑暗漩涡最深处,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散发着星辰本源气息与娲皇金芒的——星核碎片!
“路已开。”秦裳的声音冰冷依旧,“能否取回……看你的造化。”
她肩头一只报死鸟幽红的眼眸,死死盯着裂缝深处那点星芒,带着一丝贪婪的渴望。
陆九渊强忍着契约侵蚀的剧痛与灵魂的冰冷!玄黄骨爆发出不屈的咆哮!他最后看了一眼金光笼罩中气息平稳的小石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石头……等我!”
他猛地转身!玄黄鼎虚影光芒暴涨!强行压制住鼎身死气与契约魔纹!断脊剑在手中嗡鸣震颤!凶戾的剑意再次升腾!他一步踏出!身体化作一道燃烧着暗金与赤红光芒的决绝流星!朝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巨口!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吼嗷嗷嗷——!!!!!”
噬星饕餮似乎感应到了入侵者!巨口深处,那黑暗漩涡转速瞬间飙升!恐怖的吸力与毁灭性的空间乱流,如同亿万把刮骨钢刀,瞬间将陆九渊吞没!
悬命桥上,秦裳静静伫立。覆纱的面容转向那迅速闭合的空间裂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缠绕的命丝。她肩头的报死鸟,幽红的眼眸中,倒映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那点倔强闪烁的星芒。
“娲皇遗脉……玄黄鼎主……”她冰冷的声音如同梦呓,在死寂的桥头飘散,“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