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韵把手机还给他,程与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好了,我的老底都给你看光了,轮到你了。”
沈清韵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机。
“我没什么可看的。”
“我不信。”程与墨朝她伸出手,眉梢一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快点,主动上交,不然我可要搜身了。”
他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沈清韵的脸颊有些发烫,迟疑着没动。
程与墨的耐心显然不多,他倾身过来,长臂一伸,就轻而易举地从她手里将手机抽走了。
“我看看,姐姐的手机里都藏了些什么宝贝。”他一边解锁,一边状似无意地嘟囔,“不会真有别的野男人吧?”
沈清韵又气又窘,伸手去抢,“胡说什么!还给我!”
“就不给。”他仗着身高臂长的优势,将手机举高,另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沈清韵挣扎了两下,没能成功,只好由他去了。
程与墨点开相册,最新的一张,是昨天会场的座位图。
往上翻,是各种工作文件的截图,学术论坛的流程表,还有几张看不清人脸的会议大合照。
他划得飞快,屏幕上的内容单调得令人发指。
“工作,工作,开会……沈清韵,”他终于停了下来,扭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这么好看的脸,那么辣的身材,你都不自拍的?”
沈清韵没说话,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外貌上有什么优势,只是羞窘的别开了脸。
程与墨没再追问,手指继续向上滑动,终于,在一堆灰白色的文件里,翻到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的像素很差,像是用很旧的手机翻拍的。那是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大概十七八岁,留着齐耳的短发,没化妆,脸颊上还有点婴儿肥,对着镜头,眼神清亮,笑得灿烂又无畏。
是她。
又不是她。
程与墨的呼吸滞了一瞬。
他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指着照片上那个笑容明亮的女孩,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眉眼间含着落寞的女人。
“这才应该是你。”
他说。
沈清韵的视线落在照片上,有片刻的恍惚。
那是她刚考上大学,去拍一寸照时,摄影师抓拍的一张。那时候她觉得拍得太傻,一直压在箱底,后来奶奶去世,她回去办后事、整理、搬家,不知怎么就翻了出来,随手拍下存进了手机里。
她有多久,没这么笑过了?
程与墨将手机塞回她手里,然后从随身的背包里拎出一个看起来就很专业的相机。
他看着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太浪费你的美貌了,我可受不了这个。”
他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她也拽了下去,海风吹起她的长发,也吹散了她眼底的迷茫。
程与墨退后几步,举起相机,取景框稳稳地对准了她。
“姐姐。”
他叫她。
沈清韵回头。
快门声清脆地响起,打破了海风的呼啸。
“站那儿,别动。”程与墨举着相机,语气不容置喙。
沈清韵有些无措地站在礁石边上,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整理。
“别动头发,”程与墨的声音从取景器后传来,带着几分命令的意味,“乱点好看。”
又是一声快门响。
“看我。”
沈清韵抬眼,对上那只黑洞洞的镜头,眼神下意识地躲闪。
“笑啊,姐姐,”程与墨终于放下了相机,几步走到她面前,眉头拧着,“你这个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跳海。”
他靠得太近,沈清韵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味道,混着海风的咸湿,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她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程与墨的脸更黑了,他伸出手指,在她僵硬的嘴角戳了一下,“假的。”
他打量着她,像是在评估一件不合格的艺术品,最后啧了一声,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就吻了上来。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更像是一种蛮不讲理的盖章。
沈清韵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懵了,反应过来时,脸颊已经烧得通红,用力将他推开。
“程与墨!”
“嗯?”他一脸无辜,甚至还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我在帮你找感觉啊姐姐。艺术创作,需要灵感碰撞。”
沈清韵被他这套歪理堵得说不出话,这人简直就是个无赖。
她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远处那片被霓虹映照的深色天空,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去拍风景吧,这么好的光线,别浪费了你的专业设备。”
程与墨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看了一眼她,“你才是最好的风景”。
沈清韵气恼,转身要走。
程与墨放软腔调,连声哄她,“好嘛好嘛,听姐姐的。”
看着他抱着相机走向另一边,沈清韵才终于松了口气。她脱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冷细腻的沙滩上,一种久违的自由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她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任由冰凉的海水没过脚踝,又缓缓退去。风吹在脸上有些冷,心里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不远处,程与墨并没有在拍风景。
他将长焦镜头对准了那道纤细的背影。
取景框里,她微微躬身,长发被风吹起,勾勒出脆弱又优美的脖颈线条。她的身影在广阔的天地间显得渺小,却又透着一股倔强的生命力。
他看着她被一个浪头打湿了裤脚,惊得跳了一下,然后,唇边就漾开了一抹极淡的,却真实无比的笑意。
那一瞬间,照片里那个十七岁的女孩,好像和眼前这个三十岁的女人,重合了。
咔嚓。
程与墨放下了相机,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
他快步走上前,在她身后站定。
“沈清韵。”
她回过头,眼底还带着被海水和自由浸润过的清亮水光。
程与墨上前一步,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模糊,却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
“别回去了,好不好?”
那句话很轻,被海风吹得有些散,却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清韵的耳朵里。
别回去了,好不好?
清韵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缩。
回去?
回到那间空旷冰冷的屋子,面对婆婆那张永远写满挑剔的脸,等待丈夫一两个月才有一通的敷衍电话?
那不是家,是她用四年婚姻给自己建造的牢笼。
不回去的念头,像一株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