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愣了一下，随即摇头：
“不后悔，举报陈闵行是我自己的选择，现在不过是把这条路走到底。”
阮晴凝视着他，眼神复杂：
“你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吗？”
“丢工作？坐牢？还是…”
唐逸没有说下去。
“都有可能。”
阮晴轻声说，“郑国涛在云陵市经营多年，关系网盘根错节，我们现在的行为，就像在挖一座大山的根基…”
唐逸启动车子，语气坚定：
“但总得有人去挖，否则这座山会压死更多人。”
阮晴笑了，伸手整理了一下他被安全帽压乱的头发：
“有时候我真好奇，你这样的性格是怎么在体制内生存下来的。”
“靠装傻充愣呗。”
唐逸也笑了，“不过在你面前，我好像装不下去了。”
两人相视一笑，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阳光透过天窗洒在阮晴的脸上，为她精致的五官镀上一层金边。
唐逸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她了。
“看路，司机同志。”
阮晴提醒道，但语气里带着笑意。
唐逸赶紧收回视线，专心开车，但那一刻，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晚上八点，夜幕低垂，桐川县城的灯火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稀疏。
两人从县政府出发，唐逸驾驶着阮晴的白色奔驰E，沿着城郊的小路缓慢行驶，车灯只开了近光，像两只谨慎的眼睛。
“前面左转，那个老家属院。”
阮晴指着前方一栋九十年代的红砖楼，手指在手机地图上收紧，“三单元501，她家阳台亮着灯，应该在家。”
唐逸注意到阮晴刚换了一身装扮——黑色高领毛衣配深蓝色牛仔裤，头发盘起塞在棒球帽里，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但他知道那帽檐下掩藏的是怎样锐利的目光。
“车停这里？”
唐逸指了指路边一棵老槐树下的阴影。
“嗯，隐蔽点好。”
阮晴从包里取出新买的微型摄像头，别在唐逸衬衫第二颗纽扣上，“你负责望风，有任何动静立刻发信号。”
唐逸感受着她指尖划过胸前的触感，喉结动了动：
“你觉得她真会配合吗？”
“不知道。”
阮晴的声音突然低沉，“但她姐姐说过，雅倩是厂里少有的还留着良心的财务。”
她顿了顿，“如果连她都退缩了…”
话没说完，但唐逸听懂了言外之意——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两人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摸索上楼。
到四楼时，阮晴突然按住唐逸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你在这层守着。”
她贴近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淡淡的茉莉香，“发现异常就按我们约定的方式示警。”
唐逸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
他看着她轻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藏在腰间的瑞士军刀——那是他今天特意带的。
………
501室门前，阮晴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里面传来慌乱的碰撞声，接着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谁？”
门缝里传来颤抖的女声。
“张科长，我是林薇。”
阮晴用了白天短信里的化名，“来聊聊同学聚会的事。”
门链哗啦作响，开了一条缝。
张雅倩四十出头的样子，圆脸盘上架着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看到阮晴的瞬间，她瞳孔骤缩：
“阮、阮县长？”
阮晴迅速抵住门：
“能进去说吗？”
张雅倩的手死死抓着门框，指节发白，楼道里穿堂风呼啸而过，吹乱了她额前散落的碎发。
漫长的三秒后，她终于侧身让开了路。
客厅里堆满儿童玩具，电视机正播放着动画片，一个小女孩从沙发后探出头来。
“妞妞，回房间去。”
张雅倩声音突然严厉，“妈妈有工作要谈。”
等孩子关上门，张雅倩立刻拉上所有窗帘，动作大得扯掉了一个挂钩。
她转身时，阮晴注意到她家居服后背已经湿透一片。
“你不该来的。”
张雅倩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不断瞟向门口，“厂里今天刚开过会，说有人要查账…”
阮晴在旧沙发上坐下，故意让姿态显得放松：
“所以账本真的有问题？”
张雅倩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降下来，“阮县长，求您了，我丈夫也在厂里上班，我们…”
“你知道一套轧钢设备多少钱吗？”
阮晴突然问，从手机调出白天拍的照片，“三千八百万，就这么在仓库里生锈，而你们厂拖欠工人工资六个月？”
张雅倩的嘴唇开始发抖，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
“老杨师傅你还记得吧？”
阮晴继续道，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上个月脑溢血住院，因为没钱做手术，现在半身不遂躺在家里，他女儿才十六岁，辍学去南方打工…”
“别说了！”
张雅倩突然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蜷成一团，“我试过的…去年我匿名举报过，第二天就有人在我女儿幼儿园门口…”
阮晴单膝跪地，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
“但这次不一样，有我在。”
她指向胸口，“这身官服再小，也是组织给的铠甲。”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声音。
张雅倩浑身一颤，阮晴迅速起身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楼下停着那辆银色面包车，三个黑影正朝单元门走来。
“他们来了！”
张雅倩面如死灰，“肯定是王勇的人…”
阮晴飞快发出一条加密短信，转头时眼神锐利如剑：
“现在决定，张雅倩，是要继续当沉默的帮凶，还是赌一把正义？”
时间仿佛凝固，电视机里传来幼稚的歌声，与此刻的紧张形成荒诞对比。
张雅倩的目光移向儿童房紧闭的门，突然冲进卧室，从床底拖出一个保险箱。
“这是备份账本。”
她手指飞快转动密码盘，“真账本在厂里保险库，钥匙在钱强小舅子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