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闷热的早晨。天空阴沉沉的,厚厚的云层像一块脏兮兮的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一丝风都没有,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了。水库的水面也失去了往日的波光粼粼,显得死气沉沉。
罗承建背着背篓,提着“争气号”,走到老钓位。今天气压低,鱼口估计不会太好。
但他还是熟练地挂上煮好的老玉米粒,抛竿入水。果然,浮标像焊在水面上一样,半天不见动静。
他耐着性子守着,脑子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换个钓点,或者试试钓浮。就在这时,一个让他极度不爽、极度晦气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边缘——罗伊蕊!
她今天换了身水红色的碎花衬衫,下身是条黑色的确良裤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似乎还抹了点粉,正扭着腰肢,沿着水库边的小路,朝着他这边“飘”过来。
罗承建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心里暗骂一声:阴魂不散!还他妈来堵复活点了? 这鱼魅力就这么大??他立刻收回目光,装作全神贯注地盯着浮标,仿佛水下的鱼比岸上这位“村花”重要一万倍。
“承建哥~~~”
那刻意拉长、甜腻得能齁死人的夹子音,如同魔音灌耳,精准地钻进罗承建的耳朵里。罗承建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握着钓竿的手都紧了紧,强忍着把鱼钩甩过去的冲动。
罗伊蕊见罗承建毫无反应,依旧像个雕塑一样坐着,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和对自己魅力的盲目自信又涌了上来。她加快了脚步,走到罗承建身边,直接无视了地上的泥土和水渍,竟然一屁股就紧挨着坐了下来!
罗承建瞬间感觉到一股温热柔软的躯体贴上了自己的胳膊!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浓烈的雪花膏香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汗味?
“哎呀!承建哥~你真厉害呀!” 罗伊蕊身体微微前倾,故意用丰满的蹭了蹭罗承建的胳膊,声音嗲得能滴出蜜糖,目光却贪婪地扫视着罗承建脚边背篓里那几条已经钓上来的、活蹦乱跳的大鱼,“今天又钓了这么多鱼呢?真厉害!”
罗承建被她这一贴一蹭,恶心得差点原地弹起来!本能地想立刻推开她,然后指着鼻子痛斥一顿。但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其损、极其恶心人的反击计划瞬间在他脑子里成型!
他猛地转过头,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虚假的笑容,语气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平和”:“哦,是罗伊蕊同志啊。这鱼啊,都挺傻的,好钓,没啥厉害的。你有什么事儿吗?” 他特意强调了“同志”二字。
罗伊蕊被他这突然的“和颜悦色”弄得一愣,随即心中狂喜!
看吧!看吧!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稍微给点甜头,态度就软化了!前两天装得跟真的一样!
哼!该死的舔狗,果然还是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 她心里得意地想着,脸上笑容更盛,身体贴得更紧,声音也更嗲了:
“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承建哥你嘛~人家就是……就是想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看似无意地想去摸罗承建放在膝盖上的手。
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罗承建的瞬间,罗承建像是突然被一股极其难闻的气味刺激到,猛地抽回手,同时身体夸张地往旁边一侧,拉开了距离。
他抬起手,用袖子使劲捂住鼻子,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极其痛苦和嫌弃的表情,仿佛闻到了世间最恶臭的东西!
“唔……呕!” 他夸张地干呕了一声,然后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带着十二万分“真诚”的疑惑大声问道:
“不儿!哪来这么大一股屎味儿啊?!”
这句话如同一个炸雷,瞬间劈在罗伊蕊的头顶!
她脸上那精心维持的、自以为妩媚动人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如同被冻住的面具,一寸寸碎裂开来!她伸出去的手也僵在半空,整个人都石化了!
罗承建可没打算放过她,继续捂着鼻子,眼神“困惑”地四下张望,嘴里还不停地“补刀”:
“怎么你一过来就突然有股子臭味儿啊?不能啊? 我记得你身上平常都挺香的啊?”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当然是装的),然后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罗伊蕊,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难以置信”。
“可是这水库的水是活的,也不能臭啊?到底是哪里来的味儿啊? 邪了门了!难道是谁家缺德往水库里倒粪?”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手在鼻子前使劲扇着风,仿佛真的被熏得受不了。
罗伊蕊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懵了!屎味儿? 他说我身上有屎味儿?!怎么可能?!她下意识地、飞快地抬起自己的胳膊,把袖口凑到鼻子底下,用力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没有啊?只有浓浓的雪花膏香味和自己淡淡的体味啊!哪里有什么屎味儿?!
可是……罗承建那夸张的表情,那捂着鼻子的动作,那嫌弃的眼神,完全不似作伪!
难道……难道是因为昨天家里那墙的味道……自己闻习惯了,所以察觉不出来?别人却能闻到?!一股巨大的恐慌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再也绷不住了!那张精心修饰的脸蛋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煞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魅力攻势”、所有的得意,在这一刻被“屎味儿”三个字击得粉碎!
“我……我……” 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巨大的羞耻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猛地站起身,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地方,逃离罗承建那“真诚”又“嫌弃”的目光!
“承建哥~我……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急事儿……我……我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这句话,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跑!脚步踉跄,背影狼狈不堪。
“哎!罗伊蕊同志!别走啊!” 罗承建在她身后“热情”地挽留,声音洪亮,充满了“关切”和“不解”,“你说清楚啊!那屎味儿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你家那边真出啥问题了?要不要我帮忙看看啊?”
他喊得越大声,罗伊蕊跑得越快,头也不回,仿佛身后有鬼在追。很快,那抹水红色的身影就消失在芦苇丛后。
“噗……哈哈哈!老子真有一套!” 确认人跑远了,罗承建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压低声音,笑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快出来了!臭绿茶!跟老子玩这套?老子恶心不死你! 这一招“屎遁”攻击,效果拔群!简直是他重生以来最爽快、最解气的一次反击!
笑够了,罗承建擦擦笑出来的眼泪,心情无比舒畅。虽然因为这个小插曲耽误了点时间,但鱼情似乎也因为气压略有好转(也可能是心理作用),他又陆续钓上来几条不错的鱼。背篓再次变得沉甸甸,估摸着也有四五十斤。
他不再恋战,收拾好东西,再次直奔双溪镇。轻车熟路,口碑加持,鱼获很快销售一空,又收获六十四块!
揣着钱,哼着歌,罗承建脚步轻快地回到家。刚进院子,就看到林欢欢正在屋檐下晾衣服。他迫不及待地想把今天这场“大捷”分享给妻子。
“欢欢!欢欢!快过来!我跟你说,今天可太解气了!” 他放下背篓,兴奋地拉着林欢欢的手,走到堂屋坐下(当然,他聪明地省略了罗伊蕊贴上来那段肢体接触)。
他眉飞色舞、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你是不知道!那罗伊蕊今天居然去水库堵我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还坐我旁边,跟我套近乎!我一看她那德性,气就不打一处来!”
林欢欢听到这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眼神也变得锐利。
罗承建赶紧继续:“然后我就想啊,硬的她不吃,得换个法子!” 他模仿着自己当时的表情和动作,“我就猛地转过头,捂着鼻子,大声问她:‘哎!罗伊蕊同志!哪来那么大一股屎味儿啊?’”
“噗嗤!” 林欢欢想象着那个画面,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出来!
“哈哈哈!” 罗承建见效果达到,说得更起劲了,“你是没看见她那个表情!唰的一下,脸就白了!跟见了鬼似的!她还不信,抬起自己胳膊闻了闻!哈哈哈!然后话都说不利索了,结结巴巴地说家里有事,转身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我在后面还喊:‘哎!别走啊!说清楚屎味儿哪儿来的啊?’ 估计她这会儿还在家琢磨自己身上到底有没有味儿呢!哈哈哈!”
罗承建描述得活灵活现,林欢欢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连日来因为罗伊蕊带来的憋闷和担忧,在这一刻仿佛都随着这畅快的大笑烟消云散。
“你……你也太损了!哈哈哈……屎味儿……亏你想得出来!” 林欢欢一边笑一边擦眼泪,感觉肚子都有点笑痛了。
罗承建看着妻子笑得花枝乱颤、眉眼弯弯的样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带着红晕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明媚动人。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眼神变得异常柔和,带着毫不掩饰的深情和庆幸,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林欢欢笑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一抬眼,正好撞进罗承建那深邃专注的目光里。那目光里蕴含的情意,让她心头猛地一跳,脸颊瞬间飞起两朵更艳丽的红霞。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声音带着点娇嗔和羞恼:“看……看什么看?没见过啊?”
罗承建回过神,嘴角勾起一抹温柔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憨憨地说:“看过!天天看!但是看不够!”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真诚,带着点自嘲和庆幸,“以前……真是瞎了眼了!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看,去……去招惹那么个玩意儿!现在想想,真想抽自己两巴掌!”
林欢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话和自省弄得心头一颤,一股暖流悄然淌过。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哼!谁知道你以前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罗承建见她没有真的生气,反而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态,心里乐开了花。他连忙凑过去,厚着脸皮哄道:“装的都是浆糊!又臭又馊的浆糊!现在浆糊倒干净了,里面装的都是我媳妇!我闺女!还有……”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轻轻覆上林欢欢微微隆起的小腹。
林欢欢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热,还有那笨拙却无比珍视的触碰,她心底最后那点冰封的角落,似乎也彻底融化了。
她抬起头,看着丈夫近在咫尺、晒得黝黑却写满真诚和爱意的脸,眼神变得异常柔和,仿佛一泓被春风吹皱的湖水,波光潋滟。
罗承建被她这温柔似水的目光看得心头滚烫,正想再说点什么,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噗……” 林欢欢再次被他逗笑了,轻轻拍开他的手,“行了!别贫了!饿了吧?我去做饭!” 她站起身,脚步轻快地走向灶房,背影都透着轻松和愉悦。
罗承建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嘿嘿傻笑两声,只觉得满心满眼都是幸福。他走到背篓边,把特意留下的两条肥板鲫拿出来,也跟着进了灶房:“欢欢,晚上给咱闺女熬个鲫鱼汤!下奶……呃,不是,补钙!”
“德行!” 林欢欢回头嗔了他一眼,眼波流转,风情无限。
温馨的晚饭,在鲫鱼汤的奶白鲜美和夫妻间偶尔的眼神交汇中度过。
灯光下,林欢欢看着罗承建笨拙却耐心地给笑笑挑着鱼刺,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罗承建偶尔抬头,撞上她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幕降临,罗家小院再次归于宁静。罗承建躺在炕上,听着身边妻女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与温暖。窗外的夜色,似乎也变得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