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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非常用力的一巴掌落在了沈砚秋的脸上。

沈砚秋只觉左脸骤然炸开一阵剧痛,像是被磨得锋利刀边缘狠狠刮过,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掀得踉跄后退,后腰撞到身后账房先生的红木柜台才勉强站稳。

沈砚秋被打懵了,这是前世加今生第一次被人掌掴,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捂着发麻的左脸,指腹触到滚烫的皮肤,能清晰感受到掌印的轮廓正在迅速红肿起来。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不知是牙龈被震得渗了血,还是嘴唇被自己咬破了。

“爹……”他抬起头,眼里还凝着未散去的惊愕,方才驳斥那些江湖人的锐气瞬间被这一巴掌打散,只剩下茫然和委屈。

少年皮肤白皙,反衬得那半边红肿的脸颊格外刺眼。

沈从安站在原地,挥出巴掌的右手还僵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着儿子脸上迅速浮现的红印,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痛惜,但很快就被更深的焦灼取代。

他猛地别开视线,看向坐位上看戏的李门主,深深躬身下去,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门主恕罪!犬子无知,竟敢在您面前放肆,还请门主莫要与这黄口小儿计较!”

之后,他又转向周围环立的江湖人士,连着作了三个揖,动作急促却做的一丝不苟,礼仪周全。

话语中带着谦卑:“各位英雄好汉,方才小儿失言,冲撞了各位的雅兴,是我教儿无方,老夫在这里给大家赔罪了!”

本来就安静的大堂此刻更是静得落针可闻,连窗外呼啸的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那些原本起哄的江湖人脸上的戏谑笑容僵住了,看向沈砚秋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复杂。

沈砚秋愣愣看着父亲行礼弯下的身子,发愣的一会,父亲已经行礼到尾声了,他呆呆地看着这群江湖人,恰好对上那个虎头镖客的视线。

对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眼神阴恻恻的,像是在看一只被拔了尖喙的雏鸟。那道冷光比刚才的嘲讽更让人心头发寒,沈砚秋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方才为了驳斥他们的话,说的有多冲。

那时他只觉胸中正气激荡,却没注到父亲在人群后骤然发白的脸色,更没看到那个虎头镖客眼底闪过的寒光。

直到此刻脸颊火辣辣地疼,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寒意。

“咚、咚、咚——”

李相夷指尖轻叩着桌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堂里格外清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端坐在座位上,虽在客栈,但一人坐出了在四顾门主位的感觉。

众人骤然间觉得压力巨大。

烛光明明灭灭,李相夷方才看戏般的漫不经心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审视。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砚秋,目光从少年红肿的脸颊滑到他紧攥的拳头,看到少年父亲的行为和这个倔强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倒是个有脾气的书生。”

沈砚秋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这个目光像极了学校的教导主任,下意识地挺直脊背,却忘了脸颊的疼痛牵扯得嘴角发颤。

他想开口解释,却被父亲死死拉住衣袖。

“门主恕罪!”沈从安再次躬身,几乎要跪到地上,“犬子被我打糊涂了,冲撞了门主威仪!看孩子还小的份上,您大人大量,饶了这小子一回。我回家定会好好管理!”

李相夷缓步走到沈从安面前,红色的锦袍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他伸出手,亲自扶起沈从安的胳膊,指尖带着温润的力道将人稳稳架住,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老丈不用多礼,折煞李某了。”

“您贵姓?”

“免贵姓沈,沈淮,字从安”

他扶着沈从安走到自己座位的旁边坐下,自己则回到原位,指尖再次轻轻叩了叩桌面。

满堂江湖人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谁都知道李相夷看似温和,实则最是正刚正,何况那些人不长眼冒犯到李门主身上了。而恰好,这个小书生在这里“仗义执言”,想必,那稚嫩鲁莽的书生和他聪明的父亲都入了李门主的眼了。

此刻这般举动,显然是要为这对父子做主了。

江湖不是没有蠢人,比如刚刚喝了几杯假酒就不知死活敢调侃天下第一的人,但大多数人都挺聪明的。

他们的朋友,师兄弟,同伴悄悄与那些没脑子的人划清了界限。

李门主,等会你和他们算完账,可不要找我们了,我们与他们不熟,我们是打心底憧憬和拥护支持您的,和他们不是一路的!

李相夷环视众人,目光从一张张或紧张或好奇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群方才起哄最欢的镖客身上,缓缓开口:“刚才沈小公子的话,可有说错?”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谁都听得出来,门主这是在为沈砚秋正名,刚才那些嘲讽和起哄,此刻都成了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沈砚秋捂着脸颊的手微微发抖。他没想到李相夷会如此直白地挺他,方才被打懵的委屈和后怕,此刻竟生出几分暖意。

他抬眼看到父亲坐在客座上,背脊虽仍有些佝偻,却比刚才挺直了许多,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泛着微光,眼角似乎有湿润的痕迹。

“门主明鉴!”一个花白胡子的老镖师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沈小公子方才所言极是,是我等鼠目寸光,以名号取人,实在该罚!”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沈小公子年纪轻轻有此见地,我等自愧不如!”

“是我们酒后失言,冲撞了沈小公子,还请沈小公子莫要见怪!”

众人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让沈砚秋有些恍惚。

他想起方才那些刻薄的嘲讽,再看看此刻众人恭敬的神色,忽然明白书中剧中李相夷天一第一的分量,是实打实的威慑力,是一言定乾坤的话语权。

而那个虎头镖客,此刻早已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他看着李相夷锐利的目光扫过来,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头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闷响。

“门、门主饶命!”虎头镖客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是在下有眼无珠,是在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该拿账房先生的字取笑,不该拿门主的名号起哄,更不该……更不该记恨沈公子!”他“啪啪”地扇着自己的脸颊,力道极重,很快就把自己扇得嘴角淌血,“属下知错了!求门主给在下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突如其来的自扇耳光,让满堂人都愣住了。

沈砚秋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心里没有半分快意,只觉得一阵复杂——这人刚才还满眼冷光地盯着自己,此刻却卑微得像条狗,这江湖的冷暖,竟比书里写的更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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