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就在陆时宴的怒火即将焚毁一切，顾晚的眼神冷得如同万年寒冰之时，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喝声，从二楼的楼梯口传来。
这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陆时宴的头顶。
他掐着顾晚下巴的手，下意识地一松。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深色唐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由管家搀扶着，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老人面容清癯，眉宇间与陆时宴有几分相似，但那双眼睛，却比陆时宴的更加深邃、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他虽然年事已高，但久居上位的气场却丝毫未减，只是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就是陆家的定海神针，陆氏集团的创始人，陆时宴的爷爷——陆建国。
“爷爷？”陆时宴看到来人，眼中的戾气瞬间收敛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和局促。
陆建国作为陆家的掌舵人，两年前因一场大病，便将公司大权交给了陆时宴，自己则远赴国外一处私人小岛静养，几乎与国内断了所有联系。就连陆时宴和顾晚的婚礼，他也是通过视频送上的祝福。这两年，陆家的事务全由陆时宴的父亲和王秀莲打理，老爷子极少过问。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毫无征兆地突然回来，并且恰好撞上了这场家庭风暴。
王秀莲和陆瑶的脸色也变了，她们在陆建国面前，向来不敢造次。
“爷爷……”王秀莲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陆建国的眼睛。
陆建国没有理会他们，他那双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客厅里的每一个人。从脸色煞白的王秀莲，到惊慌失措的陆瑶，再到哭得梨花带雨、躲在陆时宴身后的白楚楚，以及那两位神情尴尬的警察。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顾晚的身上。
他看到了她下巴上那块清晰的红印，也看到了她那双倔强、冰冷，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的眼睛。
陆建国活了八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客厅里这点事，他只看一眼，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对那两位警察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地说：“两位警官，辛苦了。家里出了点丑事，让你们见笑了。”
“陆老先生，您客气了。”年长的警察连忙回应。他们显然是认识陆建国的。
“这件事，是我们陆家治家不严，才引出的祸端。”陆建国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上轻轻一点，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但家丑不可外扬。还请两位行个方便，给我们一点时间，让我们自己处理。处理结果，一定会给警方、也给晚晚一个交代。”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错误，又给足了警方面子，同时，也表明了要将此事控制在“家事”范围内的决心。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知道今天这案子是办不下去了。陆家老爷子亲自出面，他们再不识趣，就是自找麻烦了。
“既然陆老先生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先回避一下。”年长的警察顺势下了个台阶，“不过，还请陆家尽快处理好此事。毕竟，顾小姐的报案记录还在我们这里。”
言下之意，如果顾晚不撤案，他们还是会公事公办。
“一定。”陆建国点了点头。
管家会意，立刻上前，客气地将两位警察和一直站在旁边、如同隐形人一般的阿四，都请到了偏厅去喝茶。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了陆家人，以及一个身份尴尬的白楚楚。
气氛，比刚才更加压抑。
陆建国走到主位的沙发上，缓缓坐下。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端起管家刚刚奉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仿佛在品味茶香，又仿佛在给众人施加无形的压力。
终于，他放下了茶杯，抬起眼皮，目光直直地射向陆时宴。
“时宴。”
“……是，爷爷。”陆时宴的心头一紧。
“我刚才在楼上，都听见了。”陆建国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你就是这么当人丈夫的？自己的妻子被人栽赃陷害，你不分青红皂白，反而要去维护一个外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失望。
“我……”陆时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辩驳。
在陆建国面前，他所有在商场上的杀伐果决、雷厉风行，都使不出来。因为他知道，他这位爷爷，看重的不是利益，而是规矩和体面。
而他今晚的行为，恰恰是把陆家的规矩和体面，都丢尽了。
“还有你！”陆建国的目光又转向王秀莲，“一把年纪了，越活越糊涂！跟一个小辈斤斤计较，还被人当枪使，做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我们陆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王秀莲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陆建国没有再理会他们，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从他下楼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顾晚。
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晚晚，到爷爷这里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顾晚迟疑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孩子，让你受委屈了。”陆建国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这是两年来，顾晚第一次在陆家，感受到一丝真正的暖意。
她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但她还是忍住了，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在这个家里，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爷爷，我没事。”她摇了摇头。
“怎么会没事。”陆建国叹了口气，“这件事，是陆家对不起你。”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扫过陆时宴和白楚楚。
“做错了事，就要认。挨打，就要立正。”
“时宴，你母亲和你自己，都要向晚晚道歉。”
“至于那个女孩……”他的目光在白楚楚身上停留了一秒，那眼神里的审视和不悦，让白楚楚的心沉到了谷底。
“让她，给晚晚道歉。”
陆建国的话，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他没有偏袒任何人，只是在维护一个大家族最基本的“规矩”和“体面”。
陆时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可以向顾晚道歉，因为那是他欠她的。但是让楚楚……当着所有人的面，向顾晚下跪道歉？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是，他不敢违抗爷爷的命令。
在陆家，陆建国就是天。
他的怒火，被这片天，暂时压制了下去。
顾晚在这场惊心动魄的交锋中，因为这位唯一讲理的大家长的出面，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在陆建国威严的目光注视下，白楚楚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她咬着下唇，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屈辱和怨恨。
她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她要向顾晚这个她从来都看不起的女人下跪道歉？
可是，她不敢反抗。
她强忍着心中的不甘，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到了顾晚的面前。
她的头低着，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那双闪烁着怨毒和不甘的眼睛，却预示着，这场“道歉”，绝不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