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结束,那股笼罩全场的、神性的悲伤缓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窒息的崇拜。
导演张正第一个冲了过来,但他没敢靠近,只是在三步开外站定,像是怕惊扰了还未散尽的仙气。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姜……姜老师,您……您辛苦了!太完美了!这条直接过!不,这条是殿堂级的,必须封存!”
周围的工作人员,包括男主角肖然,看向姜雪漓的眼神都变了。如果说之前是敬畏,那么现在,就是仰望。他们不再将她视为一个演员,而是一个真正的、降临凡尘的“临渊仙子”。
没有人敢上前搭话,连递水都显得小心翼翼。
在这片因她而起的崇拜的真空中,只有林溪,提着一件厚外套,快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披在了姜雪漓的肩上。
“漓姐,你手好冰。”林溪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心疼。
她看不懂什么神性,也看不懂什么悼亡。她只看到,在导演喊“Cut”的那一刻,姜雪漓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让她心脏骤缩的、浓得化不开的孤寂。仿佛这个人,被全世界抛弃了。
姜雪D漓的身体微微一僵。
外套上,还残留着林溪的体温。那股温暖,将她从冰冷刺骨的回忆中,一点点地拖拽回了这个喧嚣的人间。
她低头,看着林溪满是担忧的脸,那颗因为“共情”而沉入死寂的道心,再次被这凡尘的温度,轻轻地拉扯了一下。
原来,有人将你从深渊中拉回来的感觉,是这样的。
“嗯。”她应了一声,没有推开那件外套。
回到酒店,姜雪漓屏退了还想给她煮姜茶的林溪,独自坐在电脑前。
她有些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自灵力消耗,而是源于神魂深处。主动去触碰自己最惨痛的记忆,无异于在旧伤口上再划一刀。
她点开了那个熟悉的“门”。
这一次,她没有发送任何指令。
片刻后,陆时晏的信息跳了出来。没有数据,没有分析,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辛苦了。”
这三个字,比任何逻辑重构、数据解析都更有力量。
他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他不仅给了她钥匙,还在门后,默默地看着她走进了那片黑暗,然后,再等着她走出来。
这份理解,跨越了时空与维度,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精准地触碰到了她神魂最深处的疲惫。
姜雪漓看着那三个字,久久没有动作。
八百年来,她受伤,她厮杀,她逆天而行,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三个字。所有人都只关心她飞得高不高,只有这个人,似乎关心她……累不累。
她指尖微动,最终却只是关掉了屏幕。
有些情绪,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GDI集团顶层。
墨廷深反复播放着那段表演的录像,这一次,他关掉了现场音,只看她的眼睛。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双眼睛里,超越表演的、真实的“死亡”。
这不是他的棋子在按照他的剧本,展露锋芒。
这是他的兵器,在借着他的舞台,发出了属于它自己的、一声孤高而悲怆的哀鸣。
一种久违的、名为“失控”的烦躁感,开始在他心中蔓延。
他设计的蓝图里,姜雪漓应该是一把完美的、没有感情的利刃。他负责擦亮她,为她扫清障碍,然后让她去刺穿“衔尾蛇”的核心。
可现在,这把刀,有了自己的灵魂,自己的……痛苦。
一个有痛苦的兵器,就会有弱点。
一个有灵魂的棋子,就不会永远听从棋手的摆布。
“先生,”下属的汇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青云诀》的制片方传来消息,他们决定将‘临渊仙子’提升为双女主之一,并且愿意为此追加投资,希望我们同意修改合同。”
“另外,已经有三个一线品牌,五个顶级时尚杂志发来合作意向,指名要和姜雪漓小姐合作。”
姜雪漓的光芒,正以比他预想中更快的速度,变得璀璨夺目。
这本该是好事。
但墨廷深却笑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放风筝的人,风筝飞得又高又远,可他手里的线,却开始变得若有若无。
他不能再这样隔着屏幕,像观察实验品一样观察她了。
他要走到她面前,亲手握住这件兵器,感受它的温度,确认它的锋刃是否还朝向他所指定的方向。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备车。我要去一趟影视城。”
他要亲自去见一见,他这枚越来越有趣的,开始无法被数据计算的……“变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