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只会在真正心疼你的人面前示弱。
眼泪,也只有在真正心疼你的人面前,才有意义。
宋宅前厅。
孟老太爷见到孟瑶的第一眼,就扔掉了拐杖。
他踉跄着走了过来,伸手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过去了,都过去了,外祖父其实从未怪过你,我只是怕你……怕你真的嫌弃宋家,怕你再也不愿意踏进宋家的门。”
他一边说,一边老泪纵横。
这个曾经笑谈间调度一城商贸、说一不二的商贾之尊,此刻却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紧紧拥着外孙女,好像拥着失而复得的宝贝,颤声不止,整个人都在抖。
孟瑶跪地,一手扶住他瘦削的手臂,心头酸涩得厉害。
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鲜活的面孔,是她两世的牵挂,也是她最愧对的人。
前世,若不是她让青鸾向外祖家求救,兴许他们就不会惹来那场灭顶之灾。那桩“通敌叛国”之罪,压垮了宋家,也压死了她最后的归路。
可即便生死关头,他们也从未想过要弃她而去。
这一世,她再也不会让他们步入前世的命运!
通敌叛国的罪名,绝非一夕可成。
孟家若真是幕后之人,也许早在此刻,就已暗中埋下棋子、布下杀局。
……
午膳呈上来,八仙桌上摆满了孟瑶幼时最爱的口味。
余氏亲自给她布菜,眼看着碟子堆成小山才肯收手。
用完午饭,一家人围坐,听她讲述边关之事。
尽管孟瑶已将在外所受之苦减了又减,所受之伤略了又略,但余氏仍是听得泪如雨下,拍着桌子痛骂孟家不是人。
“这么多年,你怎么就不给家中来信啊!你舅舅前些年给你寄的信也不见回音,要是知道你在外面的日子这么苦,我们就算是打上孟家,也要把你带回来!”余氏抹着眼泪。
“我……从未见过家中来信。”孟瑶说。
厅中霎时寂静,众人都愣住了。
“孟怀一这个畜生!简直枉为人父!”宋老太爷拐杖狠狠戳地,“还有孟良平这个混帐,竟然不讲半点情意!”
此刻,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是孟瑶不与他们联系,而是孟家人断了他们联系!
“当年若非我宋家,他孟良平定然会被判战前落逃,那可是砍头之罪!如今,他竟敢恩将仇报,这么对我的外孙女,他还有没有良心!”
他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外孙女,竟然被孟家那群狗东西这般磋磨!
宋老太爷怒火攻心,差点晕过去,慌的众人赶紧将他劝回房间。
待老太爷安睡之后,宋岫白守在床前,而宋湛夫妻则与孟瑶重回前厅。
“看样子,舅母快要为瑶儿再添一个弟弟或妹妹了。”孟瑶看着余氏的肚子。
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余氏笑着牵过她的手,放在自己高高挺起的肚子上:“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我私心倒是想要一个女儿呢。”
孟瑶眼角弯弯:“舅母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她一定会守护好舅母,让表妹平安降世的。
她取出一个匣子,递了过去:“瑶儿有一件礼物,想送给舅母。”
余氏和宋湛面面相觑,疑惑的接过来。
打开,里面是一株上品血参。
余氏震惊,连忙推了回去:“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你自己也需要补身子。”
孟瑶笑着说:“这血参是皇长子殿下所赠,有贵气护持,可助表妹平安降世,舅母可千万不要推辞呀。”
“你这孩子……”余氏无奈的摇了摇头,将血参收下,“既然如此,舅母就不客气了。不过,我和你舅舅也有东西相送,你也不能推辞。”
余氏眨眨眼。
孟瑶怔愣间,宋宅下人送上一个箱子。
余氏说:“你刚满十岁就去了边关,在军中一待就是五年,若不是立了战功得了皇恩,只怕回京后还不知被人说成什么。如今你已及笄,可你那父亲眼见着是个靠不住的,好在闵家这边还守着婚约。”
“闵家如今已是高门,你虽有郡主身份,可京中人嘴碎,若是平白遭人议论,只怕会影响你在闵家的日子。我与你舅舅商议了,这些银票、田契和铺子你且收着,平日里想买什么便买什么,自用或者送人都可,想宴请便宴请,想结交谁便结交谁!这银钱最大的用处,就是让人闭嘴!”
“待你出嫁时,我们还有旁的添妆,绝不会让任何人看低了你!”
箱子打开,其中大半叠是银票,另有些是京郊的田庄和京城的铺子,更有两间铺子在千金难求的宝货坊。
这次轮到孟瑶震惊了:“陛下已赐了许多赏银,足够花用了,哪还敢受舅舅舅母如此厚礼?表哥还未娶亲,这些还是用来迎娶表嫂吧!”
“你表哥已经十八了,眼看着将要及冠,该想着自己赚钱娶妻了!”宋湛笑道,“这些皆是我与你舅母的心意,你快收下吧!”
孟瑶沉默了,她知道舅舅舅母担心的是什么。
她在军中五年,身边全是外男……虽然有孟良平这个祖父坐镇,但挡不住旁人议论。
舅舅舅母是想用银钱替她压下流言。
但他们不知道,这世上能让人闭嘴的,除了银子,还有武力。
当年为了救孟良平,外祖父几乎倾尽家财,如今他们刚缓过来,她有什么脸面再拿他们的银钱?
她跪在宋湛夫妇面前,不敢领受。
宋湛夫妻劝不过她,只得作罢。
余氏转身之际,向下人使了个眼色。
重新奉了茶,孟瑶问道:“近来布行生意可还好?”
“瑶儿怎么问起这个?”
“回来路上听闻南地连日暴雨,桑叶歉收,影响了不少绸缎生意。我想着咱们宋家起家靠的就是绸缎,不知是否会受影响。”
宋湛听罢,不觉失笑:“你这孩子,竟也关心这些了。”
“倒也确实受了点影响。”他说,“好在我新请的账房十分能干,替我在北地铺了路子,用棉布弥补了亏空,反倒还多赚了些。”
孟瑶好奇,问起那账房的姓名。
她问得自然,宋湛也未疑心,只道那人叫付渝,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孟瑶低头,记下了这个名字——孟家埋下的棋子会是他吗?
只是,孟家无人经商,若真是此人,孟家又是从何处寻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