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教授镜片后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锐利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直接回答苏聆的问题，嘴角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几乎可以称为温和的笑意。
“历史是沉默的，同学。但它留下的痕迹，往往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他慢悠悠地说着，从随身的旧帆布包里摸索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名片很朴素，只有名字、历史系办公室的电话和一个邮箱地址。“苏聆同学，对吧？我对古物…特别是那些带有特殊‘信息’的古物，有些研究。如果你对这方面真的感兴趣，或者…”他顿了一下，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苏聆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想了解更多关于那些‘声音’的事情，随时可以来找我聊聊。就当…课外兴趣小组？”
他的态度太自然，太像一个关心学生的普通老教授。可苏聆总觉得那温和的表象下，藏着某种洞悉一切的锐利。她迟疑了一下，手指碰到口袋深处温热的星髓石，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张薄薄的名片。名片入手微凉，带着纸张特有的气味。
“谢谢张教授。”她低声说。
张教授点点头，没再多言，拎着他的旧帆布包，转身汇入了离场的人流，花白的头发很快消失在门口。
“哇塞！聆聆！”张教授一走，林小雨立刻兴奋地抓住苏聆的胳膊，“张教授居然主动给你名片了！他可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怪老头’，学问大，脾气也怪，轻易不搭理人的！他是不是看出你骨骼清奇，是块考古的好料子？”她眼睛亮晶晶的，比苏聆还激动。
苏聆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把名片小心地收进校服口袋，和星髓石放在一起。张教授最后那句话在她脑子里盘旋：“想了解更多关于那些‘声音’的事情…”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这个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恐惧。他是希望，还是另一个深不可测的秘密？
“好啦好啦，别发呆了！”林小雨打断她的思绪，晃了晃手机屏幕，“看看这个！陈锐刚发的消息！他爸给他办了个小生日趴，就在他家新别墅的泳池边！邀请我们去呢！泳池派对哦！还有烧烤！”她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赶紧的！回家换衣服！不能穿校服去！”
陈锐？泳池派对？苏聆愣了一下。她脑子里还塞满了石碑纹路、龟甲符号、幻视中的悲鸣和张教授意味深长的眼神。喧嚣的泳池派对，和这些沉重诡秘的东西，像是两个完全割裂的世界。
“我…我就不去了吧？”苏聆下意识地想拒绝。她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星髓石、琉璃瓦和张教授的话。而且，她根本没有像样的泳衣。
“不行！”林小雨斩钉截铁，双手叉腰，“必须去！陈锐特意问你来不来呢！再说了，天天闷着胡思乱想，人都要长蘑菇了！你需要放松！阳光！帅哥！懂不懂？”她不由分说地拉着苏聆就往外走，“泳衣我借你！我有套新的还没穿过呢！走走走！”
苏聆拗不过林小雨的蛮力，半推半就地被她拖出了阶梯教室。傍晚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口袋里的星髓石依旧散发着令人安心的微温。也许…林小雨是对的？暂时的逃离，换换脑子？
陈锐家的新别墅坐落在城西的高档社区，独栋带花园，灯火通明。巨大的露天泳池在灯光下泛着粼粼的蓝光，水声、音乐声和年轻人的笑闹声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的是与校园、与考古讲座、与家中冰冷对峙截然不同的浮华气息。
苏聆穿着林小雨借给她的、有点过于鲜艳的碎花泳衣，外面套着一件宽大的T恤，浑身不自在。她像个误入异世界的影子，缩在泳池边一张白色躺椅的阴影里。林小雨早就如鱼得水地扎进了人群，和陈锐的几个朋友嬉闹着。陈锐穿着泳裤，身材挺拔，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正被几个朋友围着起哄，笑容爽朗。他偶尔会朝苏聆这边看过来，眼神带着询问和一丝期待。
苏聆只能对他挤出一个歉意的笑容，摆摆手，示意自己在这里挺好。她实在提不起融入的兴致。脑子里的噪音在喧嚣的环境里似乎被压下去一些，但另一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紧紧包裹着她。她看着泳池里嬉笑打闹的同学，看着陈锐被几个穿着性感比基尼的女生围着说笑，看着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饮料和点心…这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和隐约的不安。
“哟，这不是咱们的‘学霸’苏聆吗？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儿？”一个带着明显揶揄的女声响起。苏聆抬头，是班里的赵倩。她穿着惹火的红色泳衣，妆容精致，手里端着一杯颜色鲜艳的鸡尾酒，身边跟着两个同样打扮入时的女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轻蔑。
“该不会是…不会游泳吧？”另一个女生掩着嘴轻笑，目光扫过苏聆身上那件保守的T恤，“还是…怕水啊？陈锐的泳池很干净的。”
“我看是衣服不合身，不好意思下水吧？”赵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苏聆T恤下摆露出的、林小雨那件碎花泳衣的一角，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怎么穿这么…‘复古’的款式？家里没给你买新的？”
刺耳的笑声响起。周围有几个同学看了过来，眼神各异。苏聆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被当众扇了一巴掌。屈辱和愤怒猛地冲上头顶，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口袋里的星髓石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传来一阵急促的温热。
“赵倩！你们干什么呢！”林小雨的声音带着怒气从泳池另一边传来。她显然看到了这边的情况，正奋力拨开水花游过来。
赵倩撇了撇嘴，似乎觉得没趣，又像是忌惮林小雨的泼辣。她哼了一声，扭着腰肢，带着她那两个跟班，故意从苏聆面前很近的地方走过，其中一个女生手里端着的果汁杯“不小心”晃了一下。
冰凉粘腻的橙黄色液体，瞬间泼了苏聆半身！从T恤前襟一直淋到腿上！
“哎呀！对不起哦！手滑了！”那女生毫无诚意地惊呼一声，脸上却带着得意的笑。
冰冷的果汁激得苏聆浑身一颤，巨大的难堪和愤怒让她脑子嗡嗡作响，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她猛地站起身，只想离这些恶意的目光远一点！慌乱和愤怒让她失去了方向感，脚步踉跄地向后退去，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噗通！
水花四溅！
冰冷的池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她的口鼻！苏聆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水，剧烈的咳嗽让她眼前发黑，手脚胡乱地挣扎着。混乱中，她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可能是池壁。
岸上传来几声惊呼和赵倩那伙人刺耳的嘲笑。
苏聆挣扎着浮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眼泪混着池水往下流，狼狈不堪。泳池的水刺激着她的感官，脑子里的噪音似乎被这冰冷的触感暂时压了下去，只剩下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池水包裹着她。
就在这时——
嗡！
口袋深处，紧贴着皮肤的星髓石，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滚烫的脉动！那热度透过湿透的泳衣布料灼烧着她的皮肤！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低沉的嗡鸣声，并非来自脑海，而是仿佛从池底深处传来，穿透水流，直接在她耳骨中震荡！
苏聆猛地低头，透过晃动的水波和模糊的泪眼，她看到——
铺着蓝色马赛克的池底，在星髓石滚烫的脉动下，一小片区域的瓷砖纹路…正在发生不可思议的变化！那些原本普通的几何线条，像是活了过来，扭曲、重组，在幽暗的水下，隐隐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散发着微弱蓝白色光芒的图案！
那图案的轮廓…竟与下午阶梯教室幕布上，那块神秘石碑的核心纹路…惊人的相似！扭曲如蛇，又似星辰排列！
苏聆的心脏在冰冷的水中，骤然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