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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指尖下那片微凉的肌肤,带着新冒胡茬的粗粝触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张雅婷心尖猛地一缩。她几乎是立刻就想抽回手,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可林凡的反应更快。

那只刚刚还因失控捏红她手腕、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的大手,闪电般覆了上来。没有强硬,没有禁锢,只有一种近乎膜拜的小心翼翼。他滚烫的掌心紧紧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力道轻得像怕惊散一缕烟,却又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仿佛那不是一只手,而是他沉入无边黑暗后,一抓住的浮木。

“别……”他喉咙里滚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像是被砂纸磨过,沙哑得厉害,后面的话全被哽住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着她,瞳孔深处翻涌着足以将她淹没的狂喜、惊涛骇浪般的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浓得化不开、几乎要溢出来的卑微祈求。那目光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得张雅婷下意识地想要别开脸。

阳光透过米白色的纱帘,筛落一地细碎的金斑,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空气中浮动着新换的雏菊散发出的、极其清浅的微涩香气,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属于医院消毒水和疲惫的味道。一切都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缠的呼吸声,他粗重灼热,她细微紊乱。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被一阵突兀的敲门声打破。

“笃笃笃。”

声音不大,却像冰冷的石子投入这潭刚泛起微澜的深水。

林凡眼底那浓烈得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情绪瞬间冷却,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锐利如刀锋的警惕瞬间取代了所有柔软。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用自己宽阔的肩背将张雅婷完全挡在身后,隔绝了门口可能的视线,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包裹着她指尖的手,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传递出一种无声的守护。

“谁?”他开口,声音已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疏离和威压,与方才那个因她一个触碰而神魂震颤的男人判若两人。

“林总,”门外传来助理陈默刻意压低、带着恭敬的声音,“是薇薇小姐来了,说……想探望夫人。”

林薇薇?

这个名字如同一根冰冷的毒刺,猝然扎进张雅婷沉寂的心湖。前世那些刻意在她病榻前摇曳生姿的身影、那些饱含恶意的“关心”、那些挑拨离间的“悄悄话”……一幕幕带着冰寒的刺痛感,瞬间翻涌上来。她搭在薄被上的另一只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陷入柔软的织物。

林凡的背脊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身后那细微的僵硬。一股狂暴的戾气不受控制地从心底炸开,几乎要冲破他竭力维持的冷静。他猛地回头看向张雅婷,眼底翻涌着惊怒和一种近乎恐慌的紧张。

“不见!”他斩钉截铁地对着门外低吼,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渣,“让她走!夫人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准打扰!”语气里的不容置疑,带着雷霆般的震怒,仿佛门外站着的不是他名义上的堂妹,而是什么致命的瘟疫。

“可是林总,”陈默的声音透着一丝为难,“薇薇小姐她……情绪有些激动,在走廊上不肯离开,说……说一定要见夫人一面,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轰——”林凡周身压抑的怒火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病床边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眼神阴鸷得可怕,如同被触了逆鳞的凶兽。那骇人的气势让房间的温度骤降。

“林凡。”一个极其轻微、带着高烧后特有沙哑的声音,轻轻响起,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定住了他即将爆发的动作。

张雅婷微微抬起眼睫,目光平静地越过他紧绷的肩线,落在紧闭的病房门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没有前世面对林薇薇时强压的屈辱和隐忍,也没有丝毫的愤怒或惊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如同暴风雨前极度压抑的海面。那沉寂之下,是洞悉一切后的冰冷疏离。

“让她进来。”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内凝滞的空气。

林凡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愕和不解:“雅婷?她……”他下意识地想阻止,那些前世林薇薇施加给她的伤害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让她进来。”张雅婷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令人心悸。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靠枕的位置,让自己躺得更舒适些,仿佛即将登场的不是一场闹剧,而是一出乏味的戏码。那姿态,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

林凡死死地盯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胸膛起伏,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最终,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口,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刮过的风,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她进来。只准她一个人。”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林薇薇如同一阵裹挟着浓郁香水味的风卷了进来。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妆容精致无瑕,栗色的长卷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然而,那刻意上扬的嘴角和眼底来不及完全掩饰的幸灾乐祸,却破坏了这份精致,透出一种虚伪的刻薄。

“嫂子!你可算醒了!”她人未到,声先至,那甜腻得发齁的嗓音带着夸张的关切,瞬间打破了病房内原本沉凝的气氛。她无视了如同冰雕般伫立在床边的林凡,目标明确地直奔病床,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声响。

“哎呀,听说你烧得可厉害了!真是吓死我了!”林薇薇停在床边,目光快速地在张雅婷苍白虚弱的脸上扫过,又掠过床头柜上碗见底的白粥,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被更浓的“担忧”覆盖,“你看看你,都瘦脱形了!可得好好养着,有些病啊,最忌讳劳心伤神了,特别是……”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旁边脸色阴沉如水的林凡,“有些不该操心的人和事,该放就得放,别把自己熬坏了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目标竟是床头柜上那个插着几支新鲜白雏菊的素净玻璃瓶!似乎想借着摆弄花瓶的动作,更靠近张雅婷,进行她所谓的“贴心”劝慰。

就在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即将碰到那洁白柔嫩的花瓣时——“别碰!”

一声低沉的怒喝如同惊雷在病房内炸响!

林凡的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他一步跨出,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铁壁,精准地横亘在林薇薇与病床之间。他没有粗暴地推开她,但那骤然爆发的、如同实质般的冰冷威压,带着排山倒海的戾气,狠狠砸在林薇薇身上!

林薇薇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整个人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狂暴的怒意冲击得脸色“唰”地惨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高跟鞋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惊骇地抬起头,对上林凡那双布满血丝、此刻却燃烧着骇人火焰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暴怒和毫不掩饰的厌恶,让她如同瞬间坠入冰窟,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哥…哥哥?”她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林凡没有看她,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秽物。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那只僵在半空、离雏菊只有寸许的手,眼神锐利得能剜下肉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绝对的主权宣示:

“我说,别碰。”

他微微侧头,目光扫过病床上平静躺着的张雅婷,那眼神在触及她的瞬间,竟奇异地融化了一瞬,掺杂着一种刻骨的珍视和痛楚,声音也随之低沉下来,却带着更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的花。”

“你,也配?”

“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如同平地惊雷,裹挟着滔天的怒意和上位者不容抗拒的威压,狠狠砸向林薇薇。

林薇薇被这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的、针对她的极致暴怒彻底吓懵了。精心描画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瞬间褪尽血色的脸,精心维持的优雅假面片片龟裂,只剩下狼狈的惊恐和难堪。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在林凡那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恐怖眼神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羞辱感和恐惧攫住了她,她猛地转身,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狼狈不堪地冲出了病房,高跟鞋慌乱地敲打着走廊地面,声音凌乱而远去。

病房门被陈默迅速而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狂暴的怒意如同退潮般从林凡身上迅速敛去。他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微微松懈下来,却带着一种激怒后的疲惫。他猛地转过身,几步跨回床边,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急切的压迫感俯下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锁住张雅婷,里面翻涌着尚未平息的后怕、深切的担忧,还有一种生怕她被惊扰到的紧张。

“雅婷?她有没有……”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紧绷的沙哑,目光急切地在张雅婷脸上逡巡,仿佛要确认她是否被那阵“污浊的风”吹到一丝一毫。

张雅婷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落在林凡因盛怒而再次紧锁的眉宇间。那道深刻的褶皱,比之前更深了,如同刀刻,盛满了未散的戾气和为她而起的惊怒。

阳光从纱帘缝隙透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他眉间那道沉郁的“川”字。

一种奇异的平静,在她心底蔓延开。前世林薇薇带来的所有憋闷、委屈和隐忍,在刚才林凡那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的“滚出去”中,似乎被彻底涤荡干净了。没有想象中的快意恩仇,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虚无感,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安定。

她看着他那道紧蹙的眉,看着那浓重的、因她而起的青黑色疲惫。然后,在林凡焦灼担忧的注视下,她那只一直被林凡小心翼翼包裹在掌心、微微汗湿的手,轻轻动了动。

指尖微凉,带着一点虚弱的力道,如同初春试探着融冰的溪流,极其缓慢地,再一次,轻轻地,点在了林凡紧蹙的眉心之间。

那里,是风暴的中心。

指尖下的皮肤滚烫,肌肉紧绷,清晰地传递着他内心翻腾未息的惊涛骇浪。

林凡所有的动作、呼吸,再一次被冻结了。他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感受着眉心那一点微凉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触感。那触感如此微弱,却像带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抚平了他心底所有狂暴的余烬,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悸动。

张雅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声音很轻,带着高烧后的沙哑,却清晰地飘散在寂静的阳光里,每一个字都像羽毛,轻轻拂过林凡紧绷的心弦:

“别…皱眉。”

她顿了顿,指尖在那片被抚平的肌肤上停留了一瞬,感受着底下奔涌的血流和逐渐松弛的肌理,然后,极其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只是掸去一粒尘埃。她的目光转向窗外那片沐浴在晨光中、摇曳生姿的白色雏菊花丛,声音低得像一声叹息,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近乎任性的命令:

“…丑。”

“还有,”她微微侧过脸,阳光在她苍白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淡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些花……开得不错。”

林凡彻底石化在原地。

大脑一片空白。

狂喜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在他胸腔深处轰然爆发!那汹涌澎湃的热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直冲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她主动碰他了!

她让他别皱眉!说他皱眉丑!

她还说……那些雏菊……开得不错?!

巨大的喜悦和难以置信的狂潮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低下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张雅婷平静的侧脸,那眼神滚烫得几乎要喷出火来,里面翻涌着失而复得的狂喜、灭顶的珍视,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被巨大幸福砸晕的眩晕感。

“好!好!不皱!再也不皱了!”他急切地应着,声音因巨大的激动而彻底变调,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像个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糖果的孩子,笨拙地、一遍遍地保证着,“你说丑就丑!你说不皱就不皱!都听你的!都听雅婷的!”

他高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手忙脚乱地想去握张雅婷的手,伸到一半又猛地顿住,生怕自己的激动再次唐突了她,只能无措地在身侧搓了搓,嘴角咧开一个巨大到近乎傻气的笑容,那笑容点亮了他憔悴不堪的脸,连眼底浓重的青黑都仿佛被驱散了几分。

“花!对,花!”他猛地想起什么,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眼睛亮得惊人,“你喜欢!你喜欢就好!我…我天天让人换!,我亲自去摘!摘最新鲜的!开得最好的!把整个云顶…不,把能找到的雏菊都给你搬来!”

他像个第一次得到指令就急于表现的孩子,兴奋得手足无措,视线贪婪地流连在张雅婷脸上,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张雅婷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那片白色的花海。阳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似乎为她镀上了一层极淡、极脆弱的光晕。长时间的对话和高涨的情绪似乎耗尽了这具高烧初退身体的所有力气,浓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涌上来,将她包裹。

她纤长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翼,缓缓地、沉重地垂落,在眼下投下两小片浓密的阴影。呼吸也变得轻浅而绵长,刚才那点因他狂喜回应而泛起的微弱生气,正迅速地从她脸上褪去,只留下一片瓷质的、易碎的苍白。

林凡嘴角那傻气的笑容瞬间凝固。

狂喜如同退潮般迅速从他眼中褪去,被一种更尖锐、更熟悉的恐慌所取代。他所有的激动和手足无措都僵在了脸上,高大的身躯猛地绷紧,眼神死死锁住张雅婷迅速陷入沉睡的脸庞,那目光里充满了惊惶和一种近乎窒息的后怕。

“雅婷?”他试探着,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怕惊扰一个脆弱的梦境。

回应他的,只有她均匀而微弱的呼吸声。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是不是刚才林薇薇的打扰……是不是他太过激动……是不是她又哪里不舒服了?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脑海,每一个都足以将他凌迟。

“陈默!叫周医生!快!”他猛地转身,对着门口的方向嘶声低吼,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撕裂变调,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只剩下野兽受伤般的惶急。

门几乎是立刻被推开,陈默显然一直守在门外,看到林凡煞白的脸色和床上再次陷入沉睡的张雅婷,心头也是一凛,立刻拿出手机。

“不用……”

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如同游丝般飘起,打断了陈默的动作。

张雅婷并没有完全醒来,只是在那片沉沉的疲惫中,似乎感知到了那股几乎要将她灼穿的、熟悉的恐慌视线。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凭着一种模糊的本能,眉心微微蹙起,带着被打扰的不耐和深深的无力感,含混地吐出两个字:

“…吵。”

林凡像被施了定身咒,所有声音和动作瞬间僵住。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高大的身躯因强行抑制而微微发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床上的人,里面翻涌着灭顶的自责和后怕。

他差点又吵到她了!他差点又因为自己的失控惊扰了她的休息!

陈默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还有窗外摇曳的雏菊和流淌的阳光。

林凡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缓缓地、无声地滑落在床边那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昂贵的真皮沙发发出细微的呻吟,承受着他沉重的身躯和更沉重的疲惫。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两只大手用力地、反复地搓着自己僵硬的脸颊,仿佛想搓掉那一夜的煎熬和方才的惊魂。

再抬起头时,他眼底的狂喜和激动已被一种更深沉、更浓稠的疲惫和小心翼翼所取代。他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病床上沉睡的容颜。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苍白的脸颊、紧闭的双眼、微蹙的眉心,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骨髓深处。

时间在无声的凝视中缓慢流淌。阳光在房间内移动,从床尾渐渐爬上张雅婷搭在薄被外的手腕。那纤细的手腕上,除了昨夜他失控留下的淡粉色印记,还有刚才他狂喜之下再次捏出的新红痕,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烙在他心口的罪证。

林凡的目光凝固在那片刺目的红痕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浓重的自责和心疼如同毒藤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带着不适的嘤咛。张雅婷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掀开。高烧和疲惫让她眼神有些涣散,茫然地落在天花板上,好一会儿才聚焦。

她下意识地想动一动因长时间保持姿势而有些僵硬的身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床边。

林凡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深陷在沙发里,高大的身影在暮色渐浓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模糊的轮廓。他微微歪着头,抵着沙发高耸的靠背,眼睛紧闭着,浓密而疲惫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让他憔悴的面容更添几分落寞。胸口的起伏微弱而均匀——他竟然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张雅婷的目光停顿在他沉睡的脸上。那眉宇间即使在睡梦中,也似乎凝结着一丝无法化开的沉重和忧虑。是因为她吗?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自己搭在被子外的手腕上。那圈被他自己捏出的新鲜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晰可见。

就在这时,林凡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噩梦魇住,倏地睁开了眼睛!布满血丝的双眸在睁开的瞬间,带着尚未醒的惊悸和茫然,几乎是本能地、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病床上的身影。当确认她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正静静地看着他时,他紧绷的身体才猛地松懈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醒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刚清醒的紧绷,立刻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过来,带着一种急切的关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张雅婷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她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手腕的红痕上。

林凡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当那刺目的痕迹再次落入眼中时,他所有的动作和声音都僵住了。方才的关切瞬间被更深的痛悔取代,脸色再次变得惨白。

“我……”他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自责。

张雅婷却缓缓抬起那只带着红痕的手,递到他眼前。她的动作很慢,带着高烧后的虚弱无力,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展示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疼。”她看着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这一个字,却像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林凡心上!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电击,瞬间僵在原地。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递到眼前的手腕,盯着那圈刺目的红痕,瞳孔深处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痛楚和自责!那痛楚如此尖锐,几乎要将他撕裂!

下一秒,他几乎是扑跪在床边!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却又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小心翼翼。他单膝点地,高大的身躯卑微地俯下来,颤抖的双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极其轻柔、极其珍重地捧起张雅婷那只纤细的手腕。他的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仿佛那腕骨是琉璃做的,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滚烫的呼吸,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喷洒在她手腕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林凡低着头,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地胶着在那片红痕上,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痛悔和心疼。

他干燥而温热的唇,带着一种近乎赎罪的虔诚和难以言喻的小心,极其轻柔地、印在了那圈红痕之上。

温软的触感,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却又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的分量。

“对不起……”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巨大痛楚的低喃,从他紧贴着她肌肤的唇间溢出,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沉重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对不起…雅婷…我该死……”他反复地、无意识地低语着,滚烫的唇印沿着那圈红痕极其缓慢、极其珍重地移动,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沉重的歉意和无法言说的心痛,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抚平他亲手留下的伤痕。

张雅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手腕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和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像细小的电流窜过皮肤,带来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悸动。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那动作带着一丝慌乱。

然而,就在她指尖微动的刹那——

林凡仿佛感应到了她的退缩,捧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了些,力道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执拗和一种深切的、近乎绝望的挽留。他没有抬头,只是将她的手腕捧得更紧,滚烫的额头轻轻抵在她微凉的手背上,灼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肌肤上。

“别……”他闷闷的声音从她手背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破碎的沙哑,“求你了…别躲…让我看看…让我……” 后面的话语被巨大的情绪堵住,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和抵着她手背的额头传来的细微颤抖。

那温度,那颤抖,那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卑微的祈求,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张雅婷心底某个尘封的角落。

她没有再试图抽回手。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睫,看着那个跪在床边、将额头抵在她手背上、如同负罪信徒般忏悔的男人。他宽阔的肩膀在暮色中微微耸动,高大的身躯蜷缩着,散发出一种脆弱而沉重的悲伤。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金辉彻底沉入地平线,只在天际留下一线黯淡的暖橘。病房里没有开灯,光线迅速昏暗下来,将两人的轮廓模糊地勾勒在一起。雏菊清浅的香气在静谧的空气中无声流淌。

时间在无声的静默中缓慢流逝。

林凡滚烫的唇终于离开了她的手腕,但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卑微的姿态,双手珍重地捧着她的手腕,额头抵着她的手背。仿佛汲取着某种支撑的力量。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

暮色四合,病房里光线昏暗,只有仪器上微弱的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但这昏暗却让林凡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炭火,里面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还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依旧单膝跪在那里,仰望着她。滚烫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她那只带着红痕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刻骨的虔诚,抬了起来。

他没有去触碰她的脸颊,没有去拥抱她。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大手,带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覆在了他自己剧烈起伏的左边胸膛之上。

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张雅婷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下那如同战鼓擂动般疯狂的心跳!

咚!咚!咚!

强劲、有力、急促得像是要冲破胸膛的束缚!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生命的喧嚣,隔着衣料,透过他微微汗湿的掌心,清晰地传递到她被他另一只手捧着的、微凉的手腕上。那炽热的生命力,如同奔涌的岩浆,灼烧着她的皮肤,一路烫进沉寂的心底。

林凡仰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如同星辰,带着一种献祭般的赤诚和孤勇,深深地、深深地望进张雅婷幽深的眼底。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砾磨过,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一字一句,重重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这里。”

他按在自己心口的手掌微微用力,仿佛要将那颗狂跳的心脏挖出来呈到她面前。

“只为你跳。”

“雅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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