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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张坐标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林溪的掌心,也烙进了她的灵魂。展厅里衣香鬓影的喧嚣、索菲亚担忧的询问、勒克莱尔那张掉落在地的名片……所有的一切都瞬间褪色、模糊,只剩下那张白纸上冰冷精准的坐标系,和原点处那片如同坟墓般密不透风的灰色网格。

“林溪?林溪!你怎么了?”索菲亚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声音带着惊惶,“见鬼了?你脸色白得像纸!”

林溪猛地回过神,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那张坐标纸边缘发皱。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压下去,但心脏依旧在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她甚至能感觉到左手掌心那道旧伤在剧烈的心跳下,如同被电流反复穿刺,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带着血腥味的悸痛。

“没……没事。”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眼神却无法从那张坐标纸上移开。

“没事?”索菲亚狐疑地看着她,又瞥了一眼她手中那张奇怪的纸,“这是什么?谁给你的?上面画的是什么鬼?数学作业?”

林溪没有回答。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将那张坐标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动作僵硬,仿佛在折叠一张随时会引爆的死亡通知单。然后,她将它塞进了外套内侧最贴近心脏的口袋里。纸张的棱角隔着薄薄的布料,硌着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冰冷而尖锐的存在感。

“我得走了。”林溪低声说,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甚至没有弯腰去捡地上那张象征着巴黎艺术圈入场券的“棱镜画廊”名片。

“走?现在?开幕式还没结束!勒克莱尔那边……”索菲亚急了。

“帮我处理。”林溪打断她,目光扫过地上那张名片,又迅速移开,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秽物,“随便你怎么说。”她不再看索菲亚错愕的脸,也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低着头,用那只缠着纱布的左手紧紧按着外套口袋(那里装着那张致命的坐标纸),脚步有些踉跄地、几乎是逃离般冲出了展厅大门。

巴黎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将她包裹。她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试图冷却胸腔里那股几乎要将她焚毁的灼热和窒息感。但那张坐标纸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像一块嵌入心脏的冰,冰冷刺骨,又带着灼烧灵魂的剧痛。

他知道了。

顾屿白知道了。

他不仅知道了她的《函数残片》,更用一张数学坐标纸,一个被严密覆盖封死的原点,一道诡异的紫色印记,向她发出了最冰冷、最精准、也最残忍的回响!

那个原点……那个被灰色网格墙死死封住的原点……是什么?

是他们混乱的起点?是澄宇中学的风暴中心?是画室破碎的玻璃窗?还是……他们之间那场注定无解的、如同函数般纠缠不清、最终导向毁灭的相遇本身?!

林溪跌跌撞撞地回到冰冷的阁楼。她没有开灯。黑暗中,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透过肮脏的玻璃,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如同鬼魅。

她颤抖着,再次拿出那张折叠的坐标纸。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她死死盯着那个被灰色网格覆盖的原点。那片网格线在她眼中扭曲、旋转,仿佛拥有了生命,构建出无数个重叠的、血淋淋的画面:

顾屿白在风暴中扑向她时沉重的身躯和失控的心跳!

他手臂上洇开的、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她脸上的触感!

教导处冰冷桌面上的血痕!

机场安检门后那块被她碾碎的血痂!

还有……他最后在樱花树下,被保安拖拽着、嘶吼着“第五象限为你留着”时,眼中那片焚毁一切的绝望!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猛地从林溪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猛地将头埋进膝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左手掌心的伤口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如同被再次撕裂,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纱布,粘腻的湿意蔓延开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要出现?!

用这种方式?!用这种冰冷到极致、却又精准刺穿她所有防御的数学语言?!

他是在提醒她,那个原点永远存在?提醒她,她永远无法摆脱那场风暴留下的废墟和血迹?提醒她,他们都被永远钉死在了那个名为“第五象限”的、混乱而绝望的坐标点上?!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脑中疯狂冲撞!愤怒!恐惧!痛苦!还有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如同海啸般汹涌的、她以为早已被埋葬的……悸动!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混合着汗水,在脸颊上肆意流淌!黑暗中,她的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冲到画架前!画架上,那幅《函数残片》在黑暗中如同一个沉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深渊巨口。

她抓起一支最粗的炭笔!不是削尖的!是带着棱角和碎屑的原始炭条!

没有开灯!

借着窗外微弱的光!

她将炭条狠狠戳向画布上那片巨大的、污秽的、带着凝固血渍的掌印中心!

嗤啦——!!!

炭条在亚麻布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画布戳穿!她不是在画!是在破坏!是在毁灭!是在用最原始的力量,向那个被覆盖的原点!向那个发出冰冷回响的人!发出她自己的、充满血与火的咆哮!

“为什么?!!”她在黑暗中无声地嘶吼!炭条疯狂地刮擦、涂抹!让那片掌印变得更加污秽、混乱、破碎!“为什么还要出现?!!”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动作越来越狂暴,声音却哽咽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

炭灰簌簌落下,沾满了她的脸颊、手臂和染血的纱布。画布上,那片原本就充满破坏力的掌印区域,被更加狂暴的黑色覆盖、撕裂,几乎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有那几枚幽灵般的函数符号碎片——∑、(、∂——在混乱的黑色风暴中若隐若现,如同嘲讽的眼睛。

直到最后一根炭条在她手中“啪”地折断!碎屑飞溅!

林溪脱力般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画架,剧烈地喘息。黑暗中,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城市噪音。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冷粘腻。左手的剧痛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看着黑暗中那片被自己再次蹂躏的画布。看着那片更加混沌、更加绝望的黑色。

原点……被覆盖了。

但覆盖它的,不是冰冷的灰色网格。

是她用新的血与炭灰,筑起的、更加混乱、更加狂暴的——愤怒之墙。

几天后,阁楼的门被敲响。索菲亚带着一脸复杂的神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白色信封。

“喏,勒克莱尔的正式邀请函。”她把信封递给林溪,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担忧,“独家代理合约草案。条件……相当诱人。”她看着林溪苍白憔悴的脸和那只依旧缠着渗血纱布的手,欲言又止,“林溪,你……还好吗?自从那天……”

林溪接过信封,没有拆开。信封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勒克莱尔的名字,巴黎顶级画廊的合约,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此刻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他开价多少?”林溪的声音异常平静,听不出情绪。

索菲亚报了一个数字。一个足以让任何初出茅庐的艺术家眩晕的天文数字。

林溪沉默了片刻。然后,她转过身,目光落在索菲亚脸上:“帮我回绝他。”

“什么?!”索菲亚失声尖叫,几乎跳起来,“你疯了?!林溪!那是勒克莱尔!‘棱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你一步登天的机会!多少人挤破头……”

“我知道。”林溪打断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帮我回绝他。就说……我的‘函数’尚未定义完成。现在签约,为时过早。”

“函数未定义?!”索菲亚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的《函数残片》已经炸了!现在整个巴黎都在讨论它!讨论你!讨论那个血掌印!你现在告诉我函数未定义?!林溪!你到底在想什么?!”

林溪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索菲亚,落在墙角那堆被她从国内带来的、为数不多的行李中。那个硬壳文件夹露了出来。里面装着顾屿白那份用数学为她洗脱污名的论证手稿复印件。

她走过去,抽出文件夹。翻开。直接翻到结论页。那个冰冷的“Ø”(空集)符号依旧刺眼。

空集?

没有交集?

没有定义域?

她看着那个符号。又想起口袋深处那张坐标纸上被灰色网格死死封住的原点。

空集?原点被封死?

不。

她和顾屿白之间,从来就没有空集。

只有一片被风暴、血迹、函数碎片和无法愈合的伤痛填满的、名为“第五象限”的混沌沼泽。

而那个原点,从未消失。它只是被覆盖了。被一道冰冷的、由数学逻辑和残酷现实共同构筑的灰色高墙。

她缓缓合上文件夹。指尖拂过硬壳封面。

“索菲亚,”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帮我找一个新的画室。要大。要便宜。最好……远离市中心。”

索菲亚张了张嘴,看着林溪那双沉寂得如同古井的眼睛,最终把所有的质问和不解都咽了回去。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疯了……你真是疯了……好吧!远离市中心?你是要去乡下养猪吗?等着!我去找!”

索菲亚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阁楼里重归寂静。林溪走到画架前,看着那片被她再次蹂躏得面目全非的《函数残片》。混乱的黑色如同凝固的夜。她缓缓抬起那只缠着纱布、血迹斑斑的左手。

指尖轻轻拂过画布上那片最狂暴的黑色区域。炭灰的颗粒感和凝固血渍的粗糙感透过纱布传来。

原点被封死。

函数未定义。

但她的画布上,那片由血、炭灰、剧痛和愤怒浇筑而成的混沌,却如同一个刚刚被强行撕裂的伤口,正汩汩地涌动着滚烫的、无法被任何规则定义的——生命原浆。

她需要更大的空间。

更大的画布。

去容纳这片混沌。

去探索那个被覆盖的原点之下,究竟埋葬着什么。

去定义……只属于她林溪的、在废墟之上野蛮生长的——新函数。

窗外,巴黎的天空阴沉依旧。但林溪站在那片狂暴的画布前,掌心那道狰狞的伤口深处,却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如同岩浆在地下奔涌的灼热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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